他是化神修士啊。
谷主的脸颊彻底破碎，瞳孔涣散。
恍惚之间，他想起一件事。
“魔人的识海……”最后的时刻，谷主疯狂大笑，“魔人的识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枉我筹谋数千年，捡来一个魔人，最后却反被鸟啄，修为毁于一旦！就连生命……也不负存……”
谷主的身影彻底消失了，悲呛的声音似乎还留存在识海里。
黑气消散，骨架分解又重组，欧阳思软趴趴的身躯逐渐恢复正常。
尸横遍野的血海忽然变换，点点红光遍布整个识海，识海焕然一新。
这是深沉的黑，单调得近似寡淡的黑。
欧阳思满身狼狈的站在木之青身前，木之青的身后不知哪里来的一束光，照亮了这片识海。
他痴痴望着这束光。
木之青于这片光中收回视线，转回身来。
“木姑娘……”欧阳思眼眸带着懊恼，“你脸上的伤……”
木之青不甚在意的抚过脸颊，脸上顿时恢复原先的白皙光滑。
她在欧阳思自责又欣喜的复杂目光中伸出手，露出手里的木棍，微抬下巴，“谁许你将血海围在我的木棍上！”
木棍的血痕点点其实消散无踪了，但是腥气似乎还留存在上方。
欧阳思一下局促起来，“那……我给你擦干净？”
木之青静看他一眼，转身走向那束光芒，“醒过来，我带你出去。”
“……”明明光芒并不强烈，欧阳思的眼眸却浸湿了水汽，似乎是光芒对于他来说太耀眼。
“谢谢你还没放弃我。”
这句喃喃自语，不知道有没有第二个人听到，木之青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茂盛的草地中，欧阳思自混沌中睁开眼，他猛的坐起来，看到木之青他松了口气，随即瑟缩。
“木……”
“走吧。”
木之青走入青草地，欧阳思站起来，发现自己被笼罩在绿光中。
他连忙跟上木之青。
两人一路走下山，看到已经逼近山下的厮杀，有人从她们的来路往上走，却看不见她们的身影。
不远处战局仍有，木之青看到熟悉的元婴邪修，他与幸存的大蛇拼死战斗，沈长青甚至都没有下场。
“看来他要死了。”
欧阳思无动于衷。
元婴修士的吊梢眼，即使满身伤痕，还是会让欧阳思想到他数十年气焰嚣张的时候。
他转头，不再看。
木之青带着他一路越过这些生死纷争，走过被人包围的邪魔谷外围。
最后她停下脚步，略微侧脸。
一根小根须出现在不远处，摇摆着根须不断示警。
一道青衣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们的侧后方，面容温润，赫然就是沈长青。
“我在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即使隐匿再好，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不可能出阵。”
他其实没有看到人，但是他凭借阵法，知道面前有两个人。
木之青显出身形。
他眉毛几不可见的动了下。
“是你。”
他笑了下，“我还以为是见愁道君。”
“嗯？为什么这么说？”
“这两百年我探查邪魔谷时，几乎都可以碰见她。甚至，还撞见她与谷主两败俱伤。我以为这样的动静，她会过来。”
“如今没看到她，想来是命不久矣了。”沈长青笑了下，“不过如果是她，我会卖她个人情，让她手刃谷主。毕竟以一介元婴修为刺杀化神魔修，是很让人敬佩的事情。”
“事实上，你遇到的是我，你会如何？”木之青好奇问。
沈长青静静看了她半响，随后目光精准的落在无人的角落，“你带走谁？”
“谷主。”
“……”沈长青不知为何，笑了一下，“你什么都不在意，旁人越不想听什么，你越说什么。”
“真是……”他收敛了笑容，“让人可恨。”
木之青反而笑了，“你这阵法究竟是为邪魔谷的邪修准备，还是为旁人准备？”
沈长青沉默良久，温润的神情不再，眼眸忽而承载眼泪。
“所有。”
“不管是邪修，还是沈家的人。”他微顿，一笑，“我都杀。”
木之青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想当沈家家主。”
沈长青答非所问，“天卦弟子是你叫来的？”
木之青点了头，“原先只是想请他帮我做一场戏，现在嘛……我知道了天卦弟子从不说空话。”
她缓缓而道，“只是劫难不在邪魔谷。”
沈长青垂眸，良久说道，“你走吧。”
木之青没动，“留个知情的人可不好。”
他抬眸，“不是我饶过你，是我留不下你。”
木之青的身形隐去，明显感觉自己跨过一层屏障，然后四周的空气都自由许多。
沈长青还立在原地，明明什么都没看见，看着浓厚的瘴气也能看很久。
后来有人说，自那天瘴气冲天而起后，紫瘴林的瘴气反而更加浓烈。不管去紫瘴林的哪一寸，都能感受血液的腥味。
紫瘴林的瘴气越发充满毒气。
鬼木被砍断，很快就又生长起来，连树根都仿佛带着血的颜色。
这些都是后来的事了。
木之青带着欧阳思走出紫瘴林，越过紫瘴城，最后来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停住脚步。
“你走吧。”
欧阳思瑟缩着脚步，“木姑娘。”
木之青心硬如铁，“我不愿意看你丧命，但是这是最后一次帮你。你不用再跟在我身后，想去哪儿就去哪。”
欧阳思张口。
木之青却道，“我心已决，所以你不用说了。”顿了顿，她歪头笑意盈盈，“不管你是继续当着你的大善人，还是泯然众人，都与我没有关系。但你要是屠戮城池……嗯，我想我们大概是敌人。”
欧阳思的眼中带着哀伤，心里带着酸涩。
“可是我能去哪呢？木姑娘，除了在你身边，我能去哪呢？”
“哪里都可以，我身边不行。”
木之青从他的身上似乎看到一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一口一个叫着小树。
她收起笑意，不再看他，召唤出随云没入云层中。
走出很远，不经意一个回头，看到欧阳思仍还是站在原地，变成一个黑点。
木之青漠然转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