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儿的手从木之青手里垂下。
木之青抬眸。
福儿已经闭上眼睛。
屋中一片安静,一时之间只有雪花落下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有一团灰雾从福儿身上飘了起来。
灰雾轻快,灵动,绕过屋里的每个人,几乎写满了自己的留恋。
木屋里的每个人都看着这团灰雾,却没有一个人伸手去触摸它。
灰雾最后来到木之青身边,似乎亲近的挨了挨她,然后从窗边飘走到天边。
木之青站起身,弯腰抱起了床上的福儿。
随着她抱着福儿站起身,怀抱中的福儿变了个模样。
那是年轻时的福儿,狡黠美丽。
“她既然指定让你埋葬她,那便希望你好好送她一程。”
严肃老头更加苍老了,眼里有着哀伤,看上去没有往常那么硬邦邦的。
“生死有命,她早该走了的,希望你为她念往生咒,免得乱了下辈子的命格。”
“这世她被困在了天卦岛,希望她下一生能够按着自己的心意度日。”
他们比木之青还要清楚福儿该什么时候离世,他们所做的只有在那之前好好告别,却未曾为她的离世插手过一分一毫。
插手生死,那是逆天之举。
天卦岛上的人逆天之举的事情做多了,就更加不可能插手生死事。
因为除了某一个人的生死,他们需要留着做更重要的事情。
所以他们亲眼看着罢百离世,亲眼看着许多人离去,就连福儿,他们也只是冷眼看着。
木之青笑盈盈,“知道你们的意思,只是各有各的立场。”
她如平常那样拜别这屋里的每个人,抱着福儿走出木屋。
沈长青在屋外等着,一眼就看到她怀中的福儿。
他没有说话,目送着木之青抱着福儿走远。
木之青在下雪天里埋葬了福儿,为她念了几日的往生咒。
在她的旁边是罢百的墓碑,无名墓碑道不尽一个名字。
放眼望去,墓碑更多。
有些是已经埋葬的人们,有些是还未埋葬的人们。
其中有一些是福儿亲眼看着下葬的,还有未来的一些也将在她的墓碑旁埋葬。
沈长青在山下等着木之青。
等雪停下的那一日,木之青从山上缓缓下来。
她看到沈长青就弯着眼眸笑了,带着漫不经心道,“沈道友这是在等我吗?”
沈长青沉默的点了点头。
木之青轻笑,“你在想什么?”
她分明感觉到了沈长青沉默下的小心翼翼。
沈长青摇头。
他和木之青面对面站立了好一会儿,终是说道,“你延迟了福儿的死亡,你是舍不得她吗?”
舍不得……
很难想象这三个字会出现在木之青身上。
可是沈长青只能以这个解释木之青的行为。
除此之外,他想不通木之青为什么会插手。
福儿临终前有一段时间是躲着木之青的。
因为只要木之青在,她命定里带走她生命的一场摔跤,一次风寒永远都不会发生。
福儿自小生活在天卦岛上,她的命运轨迹也被蒙上一层雾,木之青其实是察觉不到她的命运的。
但是无奈木之青聪慧,只要一些蛛丝马迹,她就能察觉得到什么。
毕竟天卦岛上的老人们在不舍福儿的离去,她总是能猜到福儿会以什么方式离开。
天卦岛上的老人们明明知道这一点,可是仍然控制不住的在福儿面前表达自己的不舍与留恋。
木之青笑眯眯的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说。
沈长青在她的目光下忍不住侧了侧身。
“沈道友再见,劳烦你等我了。”
木之青越过他走了。
沈长青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以为木之青的告别只是对着当下的,直到她很久都不曾出过木屋,他才明白那是对未来的一声招呼。
木之青闭关了。
一年……两年……沈长青都不曾见到木之青。
福儿的第二年忌日的时候,沈长青上山在福儿的墓碑前送了一枝花。
他在墓碑前站立了一会儿,下山时又在木屋前站了一会儿,最后转身上山。
他本就是喜欢天卦岛环境的人,天卦岛的环境能够让他的修为有所增长。
既然木之青闭关,福儿离去,那么他自然就是抓紧时间修炼。
随着沈长青的闭关,天卦岛好像恢复了以前的生活,没有了任何外来人的打扰。
树下有一声叹息,和蔼老头落下一子。
棋盘上黑白两子你来我往的厮杀,岂是精彩二字可形容。
“还真是安静得让人不习惯。”和蔼老头感叹一声。
严肃老头冷哼一声,“下你的棋子!”
叶公好龙的家伙。
春去秋来,天卦岛上似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天卦岛主孤寂的坐在木屋中,拿着铜钱往往一坐就是许久。
天卦岛安静得可怕,老人们种菜修屋子,时不时有意无意的灵魂菜地边的两座木屋。
天卦岛上宁静,生活没有什么波澜。
不知道多少年过去,天卦岛久违的开始热闹起来。
“大师兄!”平常显得高冷的扫地老人眼里有光,紧紧盯着面前的少年,“这就是你认的徒弟吗!”
少年年岁还少,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却像是珍惜动物一般惹得整座岛上的老人们来围观。
这可是一件稀奇事,因为往常老人们最是高冷。
少年被他们过度的热情弄得脸色通红,不知道怎么办是好,局促的迎接老人们的东一言西一语。
“看这面相就知道占卜的天赋少不了!”
“啧!我看和大师兄相配得很!”
罢一懒懒散散的立在一旁,头发乱糟糟的,一点都没有帮忙的意思。
严肃老头看他一眼,“你这不是害了人家?”
罢一还没说话,和蔼老头听得睁大眼睛,“你这话是什么道理?现在死赖着要加入天卦岛上的人是谁?”
“你也不遑多让吧?五十步笑百步!”
“至少我没有说出你这样的话!”
罢一左看看右看看,稍微提起一点精神,却不是为了便宜徒弟。
“她呢?”
他打断了两个老头的争执。
两人同时停下争执,严肃老头瞥了眼远处,“闭关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