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郭崇韬等人的极力劝说下,最终杨渥还是决定按照原本计划先对付梁国。
至于镇州派来的使者,他决定同意接纳镇州的投降,任命张处瑾为成德军节度留后,同时决定派遣使者出使晋国,希望晋王能够与镇州和解,“晋吴两国都以消灭伪梁、复兴大唐为首要之事,不可自相残杀”。
当然,派个使者去劝劝李存勖,尽尽口头之力就够了,杨渥可不会派出一兵一卒去帮助镇州,镇州的的防守最后还是要靠张处瑾他自己;而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为将来与晋国开战制造借口。
不管怎么说,吴国和晋国都以复兴大唐为口号,曾经也是亲密的盟友,虽然如今关系没有那么当初密切,反而显得有些紧张,不过毕竟没有破裂,所以为了将来开战不至于师出无名,有必要现在就制造一些借口。
至于能不能起到作用他就不管了,目前他要做的还是尽快安抚山东,然后集中兵力消灭梁国。
所以他一面下令调常梦锡为新任山东巡抚,负责统筹山东政务,一面又下令召集山东各地投降的刺史、将领等,亲自对他们进行安抚任免。
那些投降的梁军,除了一部分被收编进入效义军外,其他大部分被改编为厢军,用于维持地方治安。
当然,对于这些厢军的军官,吴国肯定要进行许多调整,以保证对他们有足够的掌控力。
此外,除了在青州、齐州以及郓州三地留下一些兵力驻守外,杨渥下令将其他禁军以及水军船队全部调集到郓州来,等到休整一段时间后,再大举西进。
面对吴军大规模集结的态势,不管是杨刘渡口的李嗣源,还是远在洛阳的朱友贞都深感压力。
杨刘渡这边,吴国的使者从这里渡河之后,李嗣源就得到了消息,知道杨渥已经打算干涩镇州战局;等他得到吴军在郓城大规模集结的消息后,李嗣源更是担心杨渥集结大军的目的会不会就是为了攻打杨刘渡。
所以他星夜亲自渡河来面见杨刘渡南城守将李周,让他加强防范,做好固守城池的准备;同时他急忙派人随同吴国使者一道北上,前往镇州,向李存勖说明中原的情况。
相比于李嗣源采取的措施,朱友贞在得到消息后就要惊慌多了。
段凝率领的大军征战这么久,虽然不断有“胜利”的消息传来,但始终未能取得重大突破,战局依旧在僵持着,如今东面吴军已经开始集结,随时都有可能西进与中路吴军汇合在一起。
面对吴军即将到来的进攻,朱友文在惊慌之中差点做出决定,让驻守在滑州的戴思远和濮州守军全部南下驻守在曹州,同时下令一旦吴军西进,便掘开黄河,把洪水引向东面灌注曹、濮以及郓州三城,以隔断吴军。
好在关键时候总算听从敬翔的劝说,意识到吴军水军战船众多,即便将黄河掘开也难以挡住吴军,反而让己方军队行动不便,所以朱友贞最后只好作罢。
武义十五年春,经过近一个月的休整后,东路大军已经做好了再次出征的准备;同时,从宋州、许州等地传来的各项消息也变得对吴国极为有利。
首先就是李承鼎传来的好消息,梁军将领康延孝秘密派人请求投降。
此人原本是晋阳一带的沙沱人,因为犯了重罪,所以逃奔到梁国,这些年因为作战勇敢,官职不断升迁,如今在段凝麾下担任右先锋指挥使。
这几个月段凝统领大军,虽然看上去四面出击,攻取了不少吴国的地盘,但实际上那些地盘都是无足轻重的地区,根本影响不到大局;也正因为有这么多的“胜利”,再加上段凝向来是报喜不报忧,所以朱友贞才会继续信任他。
而康延孝毕竟是沙陀胡人,性子憨直,对这些弄虚作假的手段极为不满,有一次忍不住发了些牢骚被段凝听到,从那之后他在军中便受到打压,于是有了投降吴国的打算。
康延孝统领的军队虽然不多,仅仅数千人而已,但若是在关键时候反戈一击的话,必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有了康延孝作为内应,吴军取胜的把握大大增加。
此外,段凝虽然在用兵上没什么过人之处,不过在朱友贞的不断催促下,这几个月梁军也发动了多次攻城大战,打了不少硬仗,如今几个月时间下来,梁军不仅伤亡惨重,士卒疲惫,士气低落,同时军中对段凝的不满与日俱增。
可以说现在已经是发动反击,一举奠定胜局的时刻。
正月十九日,杨渥命史弘毅为前锋,亲自统领大军,水陆并进,沿着济水向西进军,目标直指曹州。
面对吴军的大举进攻,曹州守军望风而逃,吴军在二十一日上午兵不血刃将其占领。
而在此前的二十日,戴思远率军放弃滑州、濮州,退守开封;与此同时,朱友贞急忙派人诏令段凝率军回援开封。
宁陵城中,梁军大营之内,气氛显得极为紧张。
各个营帐之内,将士们默默围坐在一起,目光呆滞,看不到半点神采,显然他们都对将来的前途感到迷茫,对于接下来的大战感到悲观。
中军主营内,段凝等高层将领同样对战局不怎么看好,面对朱友贞的急诏,众将一时间争论不休。
因为之前段凝将兵力分散在宋州、亳州、陈州、许州等广阔地区,从各处向吴军发动进攻,看上去夺取了不少吴国的地盘,但也造成梁军兵力分散。
如今匆忙之间,段凝能够集结起来的军队不过七万人而已;而且这七万大军还需要受到宋州城中李承鼎的牵制。
若是大军什么防备都不做的话,他们匆忙退兵的一日或许就是大军覆灭之时;所以要想安然无恙的退兵回开封,就必须要有人留下来断后,负责挡住李承鼎的追兵。
众将所争议的,正是这个留守将领的人选。
征战这几个月下来,众将早就对战局感到绝望,现在好不容易撤兵回开封了,若是被留下来负责断后,这很明显就是一个送死的任务,众将自然不愿承担这样的送死任务。
“各位将军,这都什么时候了,难道大家就没有奋起一战的勇气吗?且不说当年太祖开国之时,我军东征西讨,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那是何等威风?便是近些年来,我军与晋军征战于大河之上,诸位将军的表现也是极为出众,身先士卒的将领不在少数,如今大家难道连留下来断后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营帐内,段凝满脸愤怒的大声斥责,可惜众将铁了心的不愿留下来断后,所以几经争议下来,段凝始终拿不出一个方案。
面对众将的沉默不语,段凝心中也有些后悔起来。
“早知道这招讨使这么不好当,本将又何必争着要来当这个职位呢?”
段凝虽然是靠行贿和巴结讨好赵岩二人的手段才得到招讨使的重职,但这并不是说他就完全一无是处。
从上任以来他还是非常尽责的,毕竟他身为招讨使,若是能取得战功,将来他的位置才能稳固,升官封爵等都不在话下;若是梁军战败的话,他这个招讨使同样会利益受损。
所以这几个月的用兵,段凝整日辛苦劳累的部署战局,同时苦口婆心的鼓舞众将,让各部将领奋勇作战。
可惜一来他的能力实在有些平庸,光是分兵四面出击的命令就足以表明他不知兵法;此外,他不择手段的爬上招讨使之位,这让他在军中缺少威仪,不能让众将服从,比如现在他所面临的难题就足以说明他威严不足的问题。
有这两个问题存在,他即便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扭转战局,如今更是陷入进退不得的险境。
就在众将始终保持沉默,而段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时,一直坐在下手闭目养神的霍彦威突然开口了:“段将军,既然诸位将军都不愿留下来断后,那么本将就留下来断后吧,总不能让大军毫无防备的退兵。”
“嗯?”众将都有些惊讶的向霍彦威看去,显然没想到他居然会站出来说话。
“霍将军深明大义,本将深感敬佩!”段凝却是大喜过望,连忙站起来郑重行了一礼。
其他将领这时也反应过来,纷纷站起来道:“霍将军深明大义,本将佩服!”
这些将领虽然自己不愿留下来断后,但他们却知道在这个时候必须要有人留下来,否则大军毫无防备的退兵回开封,这很容易遭到李承鼎的追兵突袭,从而导致全军溃败。
既然霍彦威愿意站出来承担此任务,他们自然是巴不得如此。
“霍将军既然愿意留下来断后,本将也不敢让将军担负太多危险,宋州城中的吴军至少有四万之众,本将就留下一万大军给将军断后,务必保我后路安全,还请将军慎重行事!”段凝满脸喜色。
“将军放心,本将既然留下来断后,就一定会努力完成任务的。”霍彦威声音平静,脸色平淡的答道。
……
军议过后,众将纷纷告辞,霍彦威则带着自己的幕僚返回营帐。
“先生,以本将之见,在这个时候留下来断后,这与送死毫无分别;刚才在军议之中诸位将军都不愿留下来断后,先生为何突然让本将留下来?”
原来刚才在军议之中,原本霍彦威是打定主意不说话的,不过坐在他身后的心腹幕僚淳于晏却突然小声劝他主动留下来断后。
霍彦威对淳于晏这个幕僚向来是言听计从,虽然当时来不及详细询问,但他还是选择听从建议,主动站出来请求留下。
“将军到了如今难道还看不清局势吗?吴王大军已经到了曹州,大梁已经快完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将军难道没有一点想法吗?”
“先生的意思是投降吴国?”霍彦威脸色微变。
去年的时候淳于晏就向他提出过投降的建议,不过那时局势还没有如今这么危急,再加上那时候霍彦威手握数万大军,也不甘心一战不打就投降吴国,所以他最终拒绝了淳于晏的建议。
如今淳于晏旧事重提,霍彦威依旧有些不情愿,毕竟为梁国效力了数十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情的;再加上现在的局势虽然危急,但毕竟没有亡国,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就投降,免得背上背主的恶名。
“现在的局势不用在下多说,想必将军也明白;在下的意思并不是让将军直接投降吴军,不过将军真以为一万军队就能挡住吴军的追兵吗?”淳于晏笑问道。
一万军队看上去很多,但问题是宁陵附近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若是霍彦威将军队集中在宁陵城内,吴军完全可以选择留下部分军队牵制霍彦威,主力绕道追击。
若是霍彦威将兵力分布在宁陵周边,这固然能阻挡吴军追兵,但现在时间仓促,根本来不及修建坚固的营垒,分兵拦截吴军的后果必然是迅速被吴军击溃。
“不管将军如何选择,我军都难以挡住吴军的追兵。所以将军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兵力集中在宁陵城内固守。”淳于晏断言道。
“那先生的意思是,我军固守宁陵,任由吴军绕道追击我军主力吗?”霍彦威有些疑惑。
“不错,将军安守本职,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至于其余之事,那就与将军无关了。将军坚守宁陵,以宁陵城中的钱粮积蓄,就算坚守几个月时间也足够。这样一来,将军既没有对不住陛下,又不必与吴军硬拼,岂非两全其美?若是将来将来朝廷倾覆,将军便以宁陵出降,此乃万全之策也!”淳于晏劝说道。
霍彦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二十二日,段凝命霍彦威领兵一万在宁陵断后,负责挡住李承鼎的追兵,他自己则率领剩余军队回援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