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巢,位于官渡东南方向,靠近廷津,河北军粮仓修筑在山谷内,只有一条小道通往外面,两侧架起十余座箭塔,加之顺着山坡正在挖掘的两道伏兵坑,此处易守难攻。
袁尚进入山谷,见上万人遍布谷内,担的担土,砍的砍树,忙得不亦乐乎,对于大部份士兵来说,他们并不希望去战场上赌生死,如果能干点活,就能拿到军饷,何乐而不为,只有那些想立功进升的,恨不得天天是战场,处处是机遇。
淳于琼就是极少数的那种,让他打仗,头一个兴奋起来,但要论搞建筑,虽然口头答应,但心里不服,就拿昨天那场仗,河北四庭柱干了些什么,加起来还没他的弩兵阵营杀敌多,如今被发配到荒山野岭做苦力,为什么,不就级别不高,只是个副将,要想升上去,不打几场硬仗,怎么能行呢。
“袁尚袁公子到!”一名哨兵怕主子没做好心理准备,看见袁尚上来,慌忙大声报出名号。
这是一幢新修的木屋,整个屋子还弥漫着松油的味道,做为建筑大队临时指挥所,在这山林中数它最为豪华,靠东南窗口摆着个粗木案几,上面稳稳当当摆着五坛社康酒和几个酒碗,离案几不远,是一张二米宽的大床,淳于琼体态肥胖,有这张床再适合不过。
“谁说淳将军不喝酒来这?”袁尚第一眼便发现案几上的社康酒。
淳于琼没想到堂堂三公子会造访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时没准备,只能先去开酒,被这么一问,愣住道:“公子,不是我不喝酒,是我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喝酒!,您看您是谁,堂堂尚公子,未来河北的主人,您可不是别人,既然来了,没有酒水招待怎么成!”
袁尚心中冷笑,这货看来并没有偏离原型,他示意牵招在案几旁边坐下,就等淳于琼把酒倒好。
社康酒产自扬州,是一种米酒,但也是一种贡酒,不是一般人家能喝得起,曹操留有名篇,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古人的酒味浓,后劲大,几乎人人都能醉倒,连马都不例外。
袁尚在上大学的时候便开始喝高度白酒,到了这里,也爱喝此酒,只是这酒除了大将军府常年备供,一般的地方没有,见淳于琼这刚好有误事的祸害,为防万一,不如一口气干完,了却一桩心事。
“酒量不错啊,尚公子!”说话间两坛子光光,这让淳于琼吃惊不已。
“倒!再倒!”袁尚确实酒量不小,这一坛充其量不过三两,拼了命,喝个三坛不是问题,至于剩下那两坛,就交给老淳和牵招。
“尚公子,今日怎么有幸驾临此地,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我,要是有什么事,末将在所不辞!”见袁尚和酒有仇,一句话也不说,淳于琼打开话匣子。
“没事,这不,乌巢是我军屯粮重地,我不放心,就来看看!”
看来这娃娃还是对自己不放心啊,淳于琼有那么一点点失望,又没有奸细,曹操怎么会知道河北粮草会屯积在这偏山僻壤。
就算让他知道,没长翅膀,能飞进这山谷里不成,再说,光谷口那十几个箭塔,加上下面屯驻的几千守军,就是有十万八万的兵马,也冲不进来啊。
“公子放心,你都亲眼看见了,这谷口的防卫我是精心布置的,再加上我手上有一万多强弩在这,曹操要是真敢来,必然射他个人仰马翻!”淳于琼借着酒劲,猛拍胸脯。
“如果你能保持时刻清醒,这话我信,可是这酒,,,,”袁尚也有些醉意,竟不知不没觉说出实话。
“酒管够,这里还有!”淳于琼有些得意,他把空坛子往地上一撂,走到木床前,掀开床板,露出整版杜康酒来,足足五六十坛。
“你------”当场把袁尚气得,猛的站起身,加上酒劲一上来,晕趴在案几上。
“尚公子?”“尚公子!”两人吓一跳,怕他是喝得太猛,坏了心脏。
“没事,这是醉了,先让公子在我床上睡一觉吧,来帮一把!”淳于琼哈哈大笑,和牵招一起,把袁尚抬放到大床上。
有一种醉,是烂醉如泥,而有一种醉,是在云端之上,袁尚飘飘然,飘飘然来到一片幽静的森林里。
“小叔,我在这!”一个白色的身影从眼前飘过,那么熟悉的味道。
“小叔,等打完这仗,我们去哪?”那身影又仿佛偎依在怀里,说着暧暧地私心话。
如果这仗要是成了,剩下的仗就是顺水行舟,水到渠成,到时天下归心,想去哪就去哪,如果能回到未来,就带着你这小蹄子私奔,要是回不到未来,仿效诸葛孔明,到风景如画的隆中镇里的隆中村,安个家,安度此生。
话还没说,她似乎已经知道了,飘然而去。
“小叔,我等你啊!”
“别走啊,回来,我养你啊!”
他沿着小路狂奔,可是那身影没走多远就向天上飞去,袁尚原地跺脚,大喊大叫,结果还是消失了。
“不要离开我啊!”“你别走啊!”
“哈哈!我老淳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肉麻的话!”淳于琼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哈哈大笑。
“来,兄弟,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我估计你主子还能睡上半天!”
牵招站起身,试探性的看着袁尚,这都晕睡到傍晚,还没醒,酒劲真大。
“报,这是今天的施工进度!”士兵正想敲门,没想到门是开着的。
“嗯,不错,按这个速度,三日内便可竣工,第一批粮食便能从黎阳源源不断的运来”淳于琼满意的看着笺,上面的字写得工整秀丽,不像是军中文书所为。
“这谁写的报告?”
“淳兄,许攸来也,哈哈,这是我写的!”一个廋弱地身影出现在门口。
“还要劳烦许大人亲自统计进度,真是罪过!”淳于琼敢忙起身,拉着许攸的手,往案几前走。
“哟,尚公子和牵将军也在!?”许攸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袁尚也会关心粮草的事,还亲自跑过来视察。
“尚公子喝多了,瞧瞧,上等的扬州杜康,还是托朋友搞来的,喝!”许攸战时总览军需后勤,军饷粮草帐目都要过他法眼,军中谁都不敢得罪,人人把他捧得像个宝。
这两人混在一起,肯定不同凡想,牵招只好识趣的找个借口离开。
见没有外人,袁尚又在沉睡不起,许攸巴眨几个老鼠眼睛,凑近淳于琼耳根。
“我跟你说,你搞这么多杜康酒,小心有人眼红,向主公那告你的密!”
“怎么可能,我在军中都没得罪过什么人,谁那么无聊!”淳于琼最烦有人在背后使阴枪,自己行得端走得正,除了暗地里喝点小酒,能落下什么把柄。
“审配啊,他不仅管前方军事,贼眼还死盯后勤,昨日他半夜跑到主公帐下,污告我纵容亲属贪污粮饷,害我今早被主公这一通骂!“许攸一脸的委屈这才显露出来,只能借酒浇愁愁更愁。
“有这事!”在河北,哪个官员能一干二净,从军中抽点油水,只要不把事情搞大,这都是不成文的规矩,同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除了田丰这一本正经的主,现在又多出一个审配。
“哎,真是流年不利,贪污钱粮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在河北混呐!”许攸端起一壶酒,恨不得一干而尽,只惜胃小,不得不小口小口地喝。
“河北这圈子,涂糊事太多,他审配是管不来的,最终还不是田丰的下场,看看田丰,名为河北重要参谋,现在就一闲职,没人理他,只是个摆设,主公也不敢大用。”淳于琼混迹于官场,有些道理比谁都清楚,这就是他为啥要一心往上爬,只有爬到一定高度,说的话才会有人听,做的事才会得到认可。
“看来我要另谋出路了!”许攸一肚子的苦水没倒出来,反而灌一肚子酒水。
“别想不开,许大人,必竟这天下很快要姓袁了,除了效忠袁公,还能去哪,我看,等尚公子醒来,我可以帮你引荐引荐,投入他的门下,保你以后官运通达,后顾无忧!”淳于琼倒是很想做个好人,替人解忧。
“罢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据我所知,郭图、辛评是支持大公子的,他们是河北大士族,产业布遍北方各地,是袁氏集团泾济上的支撑,实力雄厚啊”许攸对河北内部的势力范围看得很透彻,河北未来必然面临严重的子嗣继承之争,这一点他早就能预料到。
既然说不过他,淳于琼只能放弃,但是他始终想不到,许攸说的另谋出路,是一条怎样的路。
“这酒后劲可真大!”等袁尚醒来,已是深夜,他发现身边一种声音特别响,完全是被吵醒的。
没想到淳于琼竟然和他睡在一起,袁尚差点没跳起来,这传出去,是谁把谁给睡了,又是两个大男人。不过他这呯噜声和打雷没啥区别。
“喂喂!醒醒!”袁尚趁机狠踹他一腿。
“啊,尚公子醒了,唔,是不是我的呼噜声把你吵醒了?”他很有自知之名。
“牵招呢?”
“我叫他睡案几上,他不肯,硬是在外面站岗!”淳于琼缓慢地爬起身来,顺手去摸酒坛子,又补上一口,露出满足的微笑。
得知粮仓还要三天完工,第一批粮草差不多同步到达,袁尚这才放心,看来他可以先回去休息一波再来,于是出门去叫牵招。
“尚公子,这就走啊,别走了,我这还有一床板子的好酒啊!”酒逢知己千杯少,淳于琼反倒有些不舍,难得遇到酒量酒品这么好的上级,恨不得借机好好巴结一番。
“改日再来,对了,给你个任务,三天之内一定要把所有的酒都喝光,听见没有!”袁尚对这酒鬼不放心,估计只有喝光所有的酒,到时就不会再误事。
“一坛都不给你留?”淳于琼傻傻地摸着后脑根子。
“一坛都不能留!“袁尚恨不得现在就把他这一堆坛坛罐罐砸个稀巴烂。
春蝉的鸣叫声伴随着马蹄打破夜晚的宁静,袁尚回望身后的乌巢,一切成败都在此地,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乌巢出事,这次是最后的机会,他与曹操的博弈与袁绍和曹操的博弈不同,前者是防,后者是攻。
刚到营外,便见今夜气氛与众不同,大半夜,营门紧闭,内部灯火通明。
“尚公子你去哪里了?,一天不见,我还以为你要出事”听说少公子回营,审配急匆匆地跑来。
“难道营中草木皆兵,是因为找不到我?”袁尚也是走得急,没有和任何人打过招呼。
“不是,今日下午,主公又接到曹操挑战书,相约明日上午再次决战,所以大家趁夜准备,确保明日一战,一举歼灭曹军!”
曹操兵少,扼守险要,本来是以防守为主,现在河北军没有发动全面攻城,他反而来劲,几次三番相邀决战,这也是奇了。
必竟详细记载官渡之战始末的史书并没有,中间经历几波几折,鬼才知道,现在袁尚总算是看清了,曹操想一出是一出,明摆着是个会折腾的主,看来明日又是一场大战,河北命运如何,还不好说,但袁尚的重点,还是放在乌巢之上,这才是战局的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