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平城不少屋檐上还挂着长长的冰榴子,娃娃们仰头盯着它们,期盼着能够自己掉下来,偶而落下一两颗,被那些力气大的一抢而光,年纪最小的娃娃坐在雪地上哇哇大哭。
“不哭不哭,叔叔摘给你!”赵云放下手里的东西,扶起地上的娃,一蹲一跳,从上面摘下最大的那颗送到他的手心。
“谢谢叔叔!”娃儿的眼睛水汪汪,双手被冻得通红,却捧着冰不放手,这让袁尚想起自己小时候。
“你知道阳仪阳大人住哪里么?”袁尚搜寻的范围很小,这里只能算襄平城贫民区,街道复杂,就是找不到府门。
“你说的是阳公府吧,我带你们去!”娃儿虽小,但相当懂事,他朝面前这几个人行完礼,转身小跑带路。
孔明推着小车,赵云提上礼品,一前一后跟着小孩穿行于小巷之间,来往都是平头百姓,不过看这几个人的打扮不俗,都纷纷偏过头来。
“咚咚咚!“木板门被敲开,一个十五六岁的童子探出头来。
“请问阳仪阳大人在家嘛?“赵云棒着礼品问,院子看上去很破旧,这么冷的天童子身上只有一件单薄棉衣,他的脸被冻成紫红色。
“在的,请问你们是?“
“你就说是河北袁尚前来拜见!“袁尚见赵云语塞,于是接过话茬。
“好的,诸位在此稍候!”想必是此宅好久没有迎送过客人,见这几位身着不凡,又未曾空着手,童子微笑着转身朝院内跑去。
众人看到小院内有三间矮房,中间那间稍显高大,入口处从梁上垂下青竹帘子,两侧格子窗上落满蛛丝,又听见里面有些响动,应该是主人临时在腾挪空间或是打扫卫生。
不多久,拖着长须的脸从门侧露出来,一个穷书生模样的人踏出门槛,在廊台上朝众人招手:“进来吧!”
“阳大人,这是我家公子一点意思!”赵云先进屋,屋内有些乱,他寻思着礼盒放置在什么位置最好。
“挑个干净的地方吧,反正等下又要提走!”阳仪五十来岁的年纪,额上爬满皱纹,青铜色的脸上泛出红润,他对客人的礼品不屑一顾。
“阳大人,久仰,在下有恙在身,不能给您拾礼了!”袁尚微笑着朝站在身前的阳仪拱手。
“袁公子,你可是我府上有史以来最为尊贵的客人!”话是说给袁尚听的,阳仪的眼睛却打量着小车后面的那个人。
“这位莫非是号称卧龙凤雏之一的孔明先生?”阳仪似乎听说过孔明的大名,似曾相识的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扫荡。
“阳先生,久仰久仰,那些虚名都是乡野闲人们的谣传,卧龙二字我可担当不起!”孔明点点头,即承认又不敢承认。
“来来,天气冷,围着火盆坐吧!”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屋子有点简陋,算不上什么大雅之堂,只能吩咐童子把几块上等木炭拿出来,用以减少火盆内呛眼的焦烟。
“没想到,一方之从事,冶下百余万人口的长吏竟然生活如此简补,阳公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袁尚贵族出身,家庭环境一直不错,在他看来,相对于审配的住处,这里显得更为寒酸。
“公子赞誉了,我们读书人,只要文房四宝不缺就啥都不缺,对吧,孔明先生!”阳仪转身朝向孔明,想拉近与他的距离。
“读书济世,为官清廉,确实是圣人的教谕!”他们俩这么一互捧,搞得袁尚好像没读过书一样。
“阳大人,你对目前天下的时局怎么看?”袁尚接过书童递上来的茶盏,隔着火光探问阳仪。
“嗯,我知二位前来,定是要讨论天下大事,只是在我的眼里,辽东自己的事才是燃眉之急!”
阳仪是务实的人,这帮人刚刚进入院子,他就知晓用意,走投无路的袁家公子想借助公孙氏的力量重返河北,生怕他阳仪不能容人,故先来探探底。
“请先生赐教!”
“盟军此败,河北重镇接连失守,高干身亡,蹋顿折腰,曹操吞尽四州,加上北方鲜卑趁机壮大,我辽东如虎口麋鹿,危在旦夕,实不相瞒,我近来日思夜想,竟无破敌保家之策,除非…”阳仪把头摇成波浪鼓,一双老眼却盯着袁尚看。
袁尚被盯着全身起鸡皮疙瘩,连忙用茶杯挡住:“除非怎样?”
“除非公子能舍得一物,方可计退曹兵,保我辽东全境!”阳仪原本祥和的目光有些异样。
“何物?”袁尚一头雾水,什么东西有如此神力,能屏退曹操数十万大军,莫不是腰间的七星宝剑?
“公子的颈上人头!”阳仪说归说,问题是他还做出砍头的手势,把袁尚下出一身冷汗来。
“这…阳公,就,就凭我的人头能让曹军退兵?”袁尚虽然一万个不舍,不过还是想听听,自己的脑袋值多少钱,能么让曹操放弃一统河北,止步于辽东境外。
“如今河北之地尽数纳入曹军管辖,曹家势力为天下诸候所忌惮,加上辽东偏远,若倾军来战,粮道艰难不说,即使攻下襄平,亦难长冶久安,中原诸候趁机攻打许昌,顾此失彼,得不偿失,若是我家少爷献上公子人头,诚心归顺曹操,他必不会轻易来伐!”阳仪抚着长须,自信地看着袁尚的人头,这颗脑袋不值钱的时候一无是处,值钱的时候,价值连城。
“阳公,你可是当真?”袁尚期盼着他是在拿自己开玩笑。
“公子,进城那刻,我便料定你们会来找我,老夫在这里等候多时了!”阳仪倾斜着茶杯,任茶水扑向烈火,发出呲呲地声音。
“我主四世三公之后,一心为汉,如今投奔于辽东,只是暂避之计,来日借助东风,便可展翅雄飞,何恋一技乎!阳公,我听说你乃忠君之士,明理之人,没想到,你竟然也是个卑鄙小人,苟且偷生之辈,”孔明听他这么一说,将茶盏掀翻在地,起身正色道。
阳仪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不反驳,死猪不怕开水烫。
袁尚不犹暗叹,这难道又要与历史相吻合,自己真要丧身于辽东不成?
“公子,有人来了!”赵云机警,听到院外四周有甲胄之声,想必阳仪早有准备,附近埋伏重兵,就等袁尚等人前来送死。
“阳公,你果真要如此的话,首先掉的应该是你的项上人头吧!”袁尚压制住内心的恐惧,将茶盏平平地放回桌上。
“呵,哈哈哈哈!”阳仪站起身来,他朝袁尚拍拍胸膛,大声喊道:“来吧,只要能阻止曹军进兵辽东,保一方平安,我阳仪纵有一死,死得其所!”
疯子,真是疯子,遇到这种疯子,真是倒霉透顶,袁尚呼吸急促,看来今天是走错门了。
“主公,赵云只要有一口气,定能带你杀出重围!”赵云见院墙倾刻间被重力推倒,一列列甲胄森严的长矛重步兵齐步而来,队后是两排弓弩手,这伙人将小小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他拨出腰间宝剑,做出进攻势姿。
“里面的人听着,我乃辽东兵步长张敞,只要交出袁尚一人,可保其它人性命,若有迟疑,玉石俱焚!”从外面传来喊话声,这让本来就胆颤心惊的袁尚更觉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