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呈九十度张开,这间四面是墙的屋子承载着一个黑暗浑沌的世界,它终于打开走向另一个世界的通道,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在女人心里,像隔着天崖海角,近半个月的禁闭,让她更加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有多么恶劣。
“宓儿,我的好宓儿!”曹丕连同备好的车马站立在相府大门前,久别重逢的喜悦让他忽略了妻子脸上苍白无力的表情。
甄宓慢慢地走近这个爱她却又无力保护她的男人,原本以为,可以不管远在天边的兵荒马乱,深藏内心的积怨与仇恨,在许昌不起眼的小角落搭建属于自己的幸福家园,看来这只是痴心妄想,这里只不过是权力角逐的斗兽场,充满阴谋诡计的人间炼狱。
她没有说话,曹丕能够理解当一个人被冤枉后的感受,所以并没有追问,而是主动上去扶着妻子的手臂,他决定先带她离开这个做恶梦都忘不了的地方。
车轮在地上缓慢地爬行,甄宓闭目依在曹丕怀里,心里有些纳闷,公公终于知道了他想要的答案,面对这个无法接受的结果,竟然能毫发无损的将自己放出来,她百思不得其解,但此刻并不急着想知道原因,她太累了,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夫人怎么样?”等曹丕从卧室里走出来,等候在厅内的荀攸、贾诩同时站起身来,对主子的女人表示关切,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能体现臣子的忠诚。
“总算是过去了!”曹丕长长舒出口气,他心里非常清楚,父亲这是各打一棒,除掉了五弟安排在相府的隐患,动了他的女人,这是在明明白白地警告兄弟俩,现在还是老子说了算。
“听说司马懿成功接任杨修的主薄一职,公子这招真是高明,不仅救下夫人,还在丞相府安插了自己的势力!”荀攸陪笑一番,他只是觉得这么深暗的计谋不应该是出自眼前这颗脑袋。
“公达抬举了,我哪有这般本事!”曹丕倒没有意识到此事是有人刻意所为,他一直认为是杨修到了应该倒霉的时候。
“文和,难道是你...”荀攸向来清高,今日竟然在贾诩面前低下头颅,他问得很小声。
“对于这件事情我早就江郎才尽了,是谁将杨修的秘密抖露给丞相的,我到现在都猜不出来!”贾诩也暗自赞叹那位高人,只是仅凭这件事难以捕捉到高人真身,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人是站在曹丕这边的。
“两位还有其它要事么,没事我给夫人煮鸡汤去了!”悬着的心总算回归原位,曹丕想趁着最近无事,好好照顾妻儿,政冶上的事太伤脑筋,最近曹植也是大出血,停止一切对抗的行为是明智之举。
“有大事要发生了!”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大事?”曹丕见他们的神情如此紧张,刚刚平复的心再起波澜,是何等的大事,让这两位平日处事不惊的谋士张大嘴巴,难怪他们今天同时前来拜访,可见是有多着急。
“南方传来简报,刘备在江夏与刘表、刘璋、孙权等人密谋,估计是要行动了!”起初荀攸并不相信,但是收到各州友人的来信后,证明消息是可靠的,刘备肯定是拿到了什么,才能搞出这么大动静来。
“天子一直在许昌宫内,看管得如此严密,不至于会和刘备窜通吧,我父亲呢,他如何处置!”天下诸候相会,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的印象中,这种秘密聚会只发生过一次,那次是在酸枣会盟前夕,在陈留郡内一间不起显的老房子里,紧接着便是十八路诸候兵发洛阳。
“简报能发到各府,说明丞相早就知道了,现在还没有召集我们去商议!”这种信息是从上至下的,副丞相府上应该比谋臣收到得早,曹丕竟然不知道,说明这位主子最近为甄宓的事荒废了政事,荀攸心中有些不满。
贾诩只是微微抽搐嘴角,他并不怪曹丕的愚钝,只是想着曹操隐而不发,深层的用意是什么,是在等臣子们先做出反应么,那曹丕该怎么做才能更加如他的意?
“两位先生,我该如何作为?”果不其然,曹丕束手无措,是不是应该马上求见父亲,劝他早做打算,以体现对时局的真知灼见,获得更多认可。
荀攸愣了一下,他方才并没有思考这个问题,贾诩则微微一笑,也只吐出一个字:“等!”
他认为,曹操并不指望谁能想出绝妙好招来让诸候自行解散,那只是自圆其说,天下要想一统就是打,这是免不了的,所以在诸候有会盟迹象的情况下,任何计谋都显得苍白无力,因为此刻的他们有共同的利益需要维护。
“丞相应该是想借此事考验诸位公子,看谁能处事不惊,耐得住性子!”文和的猜测有自己的依据,但是不好用言语表达出来。
“那我明白了,不去见父亲便是,可是万一他主动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曹丕非常清楚,使用良谋的诀窍在于,你要善于问问题。
“积极备战,一决雌雄!”文和又吐出八个字,没有半个字是多余的。
“有道理!”荀攸向他伸出大拇指,看来主子这位新师父没有白请,总是能先想一步,万事皆有应对之策。
“多谢文和先生!”曹丕朝贾诩一躬身,荀攸未免有些醋意,碍于共待一主,也只是瞬间的反应罢了。
三人在厅内咕嘟半天,见外面人影浮动,怕聚太久过于显眼,毕竟在许昌城内,各种势力广布眼线,像今日这种大胆的会面极少,于是曹丕朝二人拂袖,转身回内堂。
二位谋士走出府门,各自的马车依在树荫下,仲夏的微风吹得人非常惬意,两个马车夫相对着打盹,丝毫没有察觉到主人们轻盈的脚步声。
“让他们睡会,我们去那边走走!”荀攸不知何时开始愿意主动接近贾诩,他指着府门前一条柳荫小道,道旁的水池内荷叶茂盛,偶而能听到一声咕咚,显得格外安静。
“恭敬不如从命!”贾诩抖抖衣襟,保持与荀攸并列同行,远处的人们还以为是两个诗人在采集诗意。
“我听说文和兄善于审时度势,往往能一击中的,当年在长安城外,将一旅败兵劝回,造就了李傕、郭汜的辉煌人生,放在后世来说,文和兄寥寥数语,篡改了史册,荀某人佩服之至!”换在数月前,这番话在荀攸心中连影都没有,今天能够常态化吐出来,说明多多少少是他内心真实的反映。
“公达老弟,你就别翻我的老黄历了,有事就直说!”他这一张口,文和便知道是有事情要问,何必非要从原始社会说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