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只怕是...”医师放下病人的手腕,像是在后悔当初学艺不精,如今豁出老命竟然无力回天,要知道,此人病情一旦好转,百两黄金分文都少不了他的,只惜生来不是富贵命,只能长叹一声作罢。
“如何?”出了刘表的卧房,蔡夫人和刘备双双伸长脖子,他们两个人的期盼是如此的雷同,内心又是如此急切,着实让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刘表显得更加悲惨。
对刘备来说,荆南到手,刘表一命呜呼,他便可乘势接手整个荆襄,如若击退曹操,得此宝地,又得天下诸候之心,大事可成。
蔡氏心里咕咕嘀嘀,她只希望刘表早点西归,便可借蔡瑁之手扶刘琮继位,想办法将刘备势力逐出荆州,趁机一并除掉刘琦,这样算来,蔡氏在荆襄便可称王称霸,不受任何人事所限制。
他们各自拨动着心中的如意算盘,喜悦之情现于发肤之上,医师看罢,又加长叹一声。
“时日无多,准备后事吧!”反正遇到这种病人是休想拿到一分钱,开了药也是赔,不如不开。
“刘盟主,你帮我守着夫君,他似乎有话和你说,我去送送大夫!”蔡氏向来防着刘备与刘表单独相处像防小妾一般,今天竟然如此大方,听在耳里都有些不信。
刘备果然很听话,乖乖地又进入卧房,蔡夫人扶着医师走出几步突然停下来。
“夫人,你...”医师从没接受过如此大礼,有些受宠若惊。
“这个给你,辛苦了!”蔡夫人转手出来,掌心多出一颗夜明珠,这玩意可不是黄金能比的,她竟然毫不吝啬地举手相送。
“无功不受实禄啊,夫人!”医师颤抖着手接过珠子,嘴里默默念道,珠子顺着掌心滚到内衣袋里,胸口稳得很。
“我们之间的事,跟谁都不要说,方子烧掉,全家搬离荆州,再也不要回来!”蔡夫人突然放低声音,这是她唯一连自己都想瞒的秘密。
“明白!”医师点点头,其实在进府之前,他的家人已经坐上远行的马车,就等他到位,全家搬往益州,在天府之国买下几亩地,置几间房,安享幸福生活。
“玄德,玄德!”听到刘表低沉的呼唤声,刘备意识到他还活着,刚才迫切希望他归天的想法再次被羞愧所战胜,这位愿意把一切都交付给自己的人,怎么能动让他早死的心思呢。
刘备暗暗记下,如若将来自己到了这般地步,一定要找个放心的人托孤才行,千万不可仿照刘表,要不然死不瞑目。
“景升兄,我在呢!”刘备半蹲着依靠在榻前,刘表满脸已无血色,眼皮只能张开一条缝,病来如山倒,前些日还能一起携手游江的一代枭雄转眼间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怎么不叫人唏嘘不已。
“拜托了...”刘表先是微微抬头,透过小缝观察刘备身后无人,嘴巴抖个不停,仿佛有千言万语,结果半天没说出来,最后化成三个字,同时从眼眶里蹦出两行断断续续的眼泪,除了信任,他一无所有。
“景升兄放心,我会按你的意思去办的,安心休养吧!”刘备也莫名其妙的跌泪,他把安息说成了安心休养,只是此时的刘表,已经无心去争执对白里面的用词,他需要睡眠,存续最后一口气,他想见见刘琦,哪怕最后一眼。
“长公子已经在来的路上,明日清晨便能赶到,放心吧!”从那忽隐忽现的目光里,刘备猜出他想要什么,于是轻轻的安慰一句。
刘表的眼皮这才安然闭合,再次进入一片黑暗之中。
刘备默默地站起身,给他盖好被子,正准备出门,却见蔡氏拉开帘子,手里牵着仿佛永远也长不大的刘琮,应该是想急切地让刘表见到亲生儿子,顺便交待后事。
“夫人,景升兄刚才说过,谁都不要打扰,他想好好休息一下,要不晚上再过来吧!”刘备生怕蔡夫人这一闹,刚好能把刘表最后一口气给耗尽,于是好意相劝。
“哦!”蔡夫人此时定然要顾及刘表的感受,倘若在最后关头不顺他的意,惹怒了他,对刘琮来说并不是好事,见刘备这么说,也只好放下帘子,转身拉着刘琮离开。
“哎!”望着蔡夫人远去的背影,刘备深深地叹口气,这个和自己目的一样的女人,眼看马上就要变得无依无靠,确实也挺可怜的。
预备盛乘刘表的棺椁被悄然抬至卧房隔壁大厅的一侧,黑色漆木透亮,长度恰好合适,负责入殓的技师在不远客房歇息近二天了,几摞厚厚的白纸白布反复被检查过,州牧府的管家将万事安排得特别妥贴,唬得刘备都想特意接见他。
夏季的鸣蝉被烈日所烤,想通过撕心裂肺的呼喊做无谓的抗议,层叠不齐的蛙声在池塘边遥相呼应,这么热闹的场面,刘备全然不觉,他双手背立,在思考人生,目探宇宙,想如袁绍、吕布、刘表这般群星当初是如何璀璨,最终还是躲不过命运的追逃,人呐,不过如此,还是好好珍惜眼前的拥有吧。
“主公!”徐庶不敢大声的呼叫,怕惊扰刘备的闲情,他还以为对方在惬意地欣赏这一片荷塘,毕竟刘表欲坠,对托嘱过荆州的刘备来说,未偿不是一件喜事。
“元直,你说,我该不该接手荆州,又该以什么名义接手呢?”刘备光听声音便知道来人身份,他并没有回头,而是用声音止住了徐庶的脚步。
“当然是以执行荆州牧遗愿,扶佐长公子刘琦为荆州之主的名义了,这样才能得到荆襄六郡百姓们的支持!”徐庶早就为他谋划过一切,接手荆襄的事,至少有一百种方案,个个经得起考验。
“接手荆州之后又将如何?”其实刘备心里明镜似的,只是他想再次确认,大事是否能成?
“主公,府中耳目众多,此事不防入夜相商,现在有件重要的事,需要主公决断!”徐庶左右顾盼,急步上前护住刘备耳朵。
重要的事?刘备怔了怔神,现在除了等刘表闭眼,乘势接手荆襄六郡,除此以外,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呢?
“据黄忠哨探来报,袁尚此来,是为陛下赐婚的事,嫁妆三大船,已经在运往襄阳的路上了!”徐庶皱了皱眉头,他根本不知道刘备和孙尚香的过往故事,既然是天子亲自赐婚,自然要重视,只是这丧事和喜事若是同时操办,只怕影响到刘备的前程,百姓和诸候间必议论纷纷,可是,两者又都不可缓,就连向来善于变通的徐元直也顿时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