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以后不用再为这种小事动怒,我们关心的,应该是前方战事!”皇帝放下手中的湿巾,他是想提醒荀彧,不要因小失大,宫里可以省吃简用,没必要和丞相府正面产生冲突,以免引起曹操的怀疑。
他定然是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更不能向其透露,荀彧只好将这口锅默默背下。
“微臣记住了,再也不会鲁莽行事了!”
“说到司马家族,其实他们也不容易,司马防卸任京兆尹好些年,现在还隐居在河内,除了司马懿,司马众子翮都未得仕,据说曹操已有意扶持司马家,估计要不了多久,便会重新启用司马后裔,这个时候你去找他,定然不会有丝毫的情面!”皇帝虽然久居深宫,但对于朝廷内部的事情还是了然于胸。
“微臣记下了!”荀彧想起司马懿对他的劝戒,看来整个司马氏正在布局许昌城,以相府主薄为突破口,不断渗入曹氏的政体,如果说他们不是真心服待曹操,那背后的真正目的是为何呢?
离开内宫,荀彧突然觉得自己非常渺小,一个不会变通的人如何能成就大事,事间万物由弱变强,由强转弱自有定数,在不该出手的时候出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不如人愿,应该多学学司马懿,隐忍,隐忍...
他回到尚书台,经过片刻思索之后,毅然吹灭烛灯,今晚不能再守着这堆繁杂的批文过夜,他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父亲,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何处?”简单穿身便装,便欲步出府门,却被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叫住,回头看时,竟是长子荀恽。
“去看望一个故人,你且回去读书吧,记住,不许偷懒!”荀彧险些被他惊住,不过此子彼为听话,不会做过多纠缠,不免松了口气,故作严肃状训斥读书之事。
每次短暂的谈话总是以这样的训斥结束,在这位少年记忆里,他的父亲与生俱来便是个大忙人,想见一面都难,多说几句,更不可能,见这般情景,只好转身回书房夜读。
这是一座靠近西门的普通宅院,院墙石缝中长满杂草,堂堂刑曹曹司竟然请不起仆役打理院场,看来主家为官清廉,并没有和许昌城大多数官员同流合污,荀彧不免皱皱眉头,越是这种人越不好应付。
刘晔听说是他亲自来,呆立许久,案情还没有大的进展,嫌疑人竟然主动找上门,真是件极为有趣的事情,不过有一点不可否认,荀彧是他的顶头上司。
“令君大驾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来人是客,客套话免不了。
“子扬不是一直盼着见到我么,今天来了!”
对方话里有话,自然是知道自己最近在查他,当上司知道下属在调查自己时,心中无疑会燃起愤怒之火,可是现在荀彧显得非常平静,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刘晔不禁有些紧张,
“令君何出此言,我要想见你,去尚书台便是,何需盼您到寒舍来,你看我这院子连个仆人都没有,疏于打理,只怕是招待不周!”刘晔说罢转身将灯心拨了拨,放下木签满屋寻找茶具。
荀彧自己屈膝坐下来,任凭油灯照着脸一侧,另一侧沉默于暗影之中。
最后总算找到两只粘满灰尘的白瓷碗,放在水缸里泡两下,提起炉子上的开水烫两遍算作消毒,撒上几片墨绿色的茶叶,大半碗热茶便好端端地放置在荀彧眼皮子底下。
“子扬,我听说你在查老夫,有什么进展么?”荀彧并没喝他的茶,嘴里说话时吐出来的热气和杯中的蒸气混为一谈,分不出彼此。
“谁说的,我哪敢,大街上尽是谣言,令君乃丞相左膀右臂,您为大汉呕心沥血,并无任何不到之处,谁人不知!”见他如此直接,刘晔反而失口否认,在没有任何证据之前,嫌疑人是自由的,不应接受诽谤,一切的调查行动都是秘密进行的。
荀彧笑了,各曹都在尚书台的统领之下,你刘晔虽然有丞相府撑腰可以胆大妄为无处不查,但想让所有人听命于你,只怕做不到吧。
“刑曹是我一手创立的,子扬,你现在要查我,就凭你一人么?”
“我刘晔忠于陛下忠于汉室,只要是有作奸犯科之辈,无论是谁,都会一查到底!”看来对方是真的知道了,而且明摆着是想以权势压迫自己退让,刘晔自觉没必要再摭掩下去,今日便把话说明。
“忠于陛下?哈哈,子扬,你扪心自问,当年你死追着国舅董承不放,害死董妃和皇子,真的是忠于陛下么?”像他这种喊着忠君口号效忠曹室的官员大有人在,荀彧习以为常,并不想做过多的反驳,只是提点一下。
刘晔脸色渐红,当年为了查案引发皇宫巨变,自知确实是过于鲁莽,没有考虑到后果,可是从办案的角度来说,追查真相并没有错,至于宫府之争,不是他能掌控的。
“只怕你是一心忠于曹氏吧!”荀彧冷不丁敲打,是在试探对方查案的初衷。
“令君谬矣,我们诸曹司上任之时,可都是向天子和汉室宣的誓,丞相和我等只算得上是同僚,谈何效忠!”刘晔当然知道他要做什么,不得不小心提防,在前方战事未定,形势还不曾明朗之时,他不能断然做出决定。
没有哪位官员敢直言承认自己效忠汉室以外的势力,文若当然清楚,人心隔肚皮,不可度也。
“还是说眼前的事吧,我看你啊,不用费尽心机铐问王连了,存粮是我下令挪的,我承认!”别的扯远没用,还是说近前的事,为了避免牵连属下受苦,此责必须承担下来。
如此反常的举止实在让刘晔吃惊,他不得不回顾整件事情的来轮去脉。
“令君为何要这样做,你明明知道樊城之战后,丞相一定会攻打襄阳,若粮草无续,将导至前方兵败,这样的后果可曾想到?”
“腾挪粮仓是正常的事,为何子扬就能断定,我是要截断前方供粮呢?”荀彧微微笑道,证据不能是猜测和怀疑,如果仅凭这些便要定朝中重臣的罪,未免太轻率了些。
“我...不是我断定,如果丞相要是知道余粮不多,必然不会下令继续攻打襄阳,也不会有现在的大好局势!”
“那丞相不还是攻打了襄阳,并且截获了江东的粮草,让我数十万大军粮草无忧!”荀彧坦然自若的神情反倒让刘晔束手无措,在没有掌握充足的证据之前被嫌疑人打了个反扑,真是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