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天总算过去,时间进入建安十四年春,北方第二场雪化尽,枯草丛中开始萌发新芽。
西凉骑兵的营地外依然冷清,偶而有几名提东西的单薄军士,他们个个蓬头散发,背上棉衣加满补丁,掀开厚厚的帐帘,一股暖气扑面而来,蓬子里的炭炉烧得正旺,士兵们全部躲在里面,地上散落着吸干后的酒袋水袋,各种野味的骨头散发着余味,西北人粗大的鼻孔完全可以将其忽略不计。
“来,兄弟,喝!”脑袋稍肥的什长举起酒袋,油腥占满嘴巴子,伸袖一擦,嘴皮险些一并掉落。
“喝,喝,天天喝,烦不烦!”若换成平时,普通士兵怎敢如此顶撞,必然惹来马鞭子,仗停了几个月,官架子早就被闲心磨平,玩得开心时,小弟们都敢抬胯骑到大哥脖子上,就差没拉屎。
“你烦,我不烦呐,刚刚到手一婆姨,炕头没捂热便被叫来打仗,想着立了军功发完饷就回去生大胖小子,他娘的,窝在长安破城几个月,楞是不出兵,烦呐!”什长见对方不给面子,也不好怎的,自己迎头便倒,肚子起伏几下,发现没酒下来,将袋子一扔,闭目生起气来。
“不是说盟主娶了阆中候的女儿,汉中便答应和我们一起出兵么,什么情况,难道是盟主被美色所误,不想打仗了?”话题被切开,士兵们似乎又找到了新的乐子。
什么玩笑都可以开,但是犯上可不行,什长朝那人眼珠子一瞪,伸手在屁股下面直摸摸。
“别,下次不敢了,不提盟主好了!”那士兵见长官要来真的,吓得连滚带爬躲出好远,差点撞到刚掀帘进来的新兵蛋子。
跑腿拿东西的活自然是交给新兵去办,往往最新消息也是从他们那里来,凡是机灵点的新兵都会主动到各个个帐蓬里走动,一方面结交新的朋友,另一方面就是为了打探传言,给自己营帐找乐子。
“不是盟主不想出兵,原本是阆中候不肯出兵,非要嫁女儿,现在张马联姻,韩猛子撂挑子不肯干了,三军心不齐,还打什么仗!”新兵躲开翻在地上的人,将几个灌满酒的袋子分发给众人,嘴里把持不住,将最新消息公之于众。
“也是,韩猛子是个不肯吃亏的人,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因为对付他,我们老将军也不会...哎!”什长似乎在回忆某些往事,不犹得摇头轻叹。
“听说曹贼败于长江之上,盟军士气大振,这消息一但被证实,我想韩猛子定然不会再固执己见了吧,谁能坐着看人家立功,南军要是一股作气打到许昌,西北诸候只怕连汤都喝不到了!”新兵将最小的酒袋留给自己,然后得意地靠在什长身边坐下来,只要巴结好老大,就不怕被老兵欺负。
“借你吉言,如果这次真的有仗打,小子,我让你当先锋,哈哈!”对于沉寂数月的西凉大营来说,这消息无疑是喜从天降,什长搂住新兵的肩膀,恨不得亲他一口。
于是不断有士兵掀开帘子打探外面的情况,他们相互朝对方报以喜悦的微笑,像初春乱窜的燕子,相对独立冰凉的帐蓬群开始慢热起来。
盟主府内喜庆的灯笼依旧挂着,盟主马超望着满院喜色痴痴发呆,这些天经历了人生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意味着这位马家继承者成熟不少,有女人之后的男人更加懂得何为家国。
“夫君,来,趁热喝了,暧暧身子!“张琪瑛一脸幸福,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马奶,除了细心伺候马超,这些天什么都没干,唯一不开心的事,是她精心炼制出来的活血丹被马超断然拘绝了。
“里面没放别的吧?”马孟起小心的接过碗来,临嘴多问一句。
“没有,纯马奶,喝啊!”女人的温柔有时候足以让男人喝下世间最毒的毒药。
一股清甜入肚,舌间留有余味,确实没放别的,马超微微一笑,将碗放回到妻子手心。
见郎君一直看着窗外,像是一只企盼自由的鸟儿,张琪瑛心里清楚,温柔之乡关不住心怀壮志的英雄,这个男人属于草原,心里装着雄心壮志。
“我父亲说了,冰雪若化,无需再等韩遂,光凭我们两家骑步配合,便能一举攻破两关,杀入许昌之后,公公的大仇便可立报!”出兵的事摆在眼前,张琪瑛知道马超的心思绕不开,不免安慰他几句。
“我们若是倾力而出,韩遂必然会趁机在后方捣乱,不够保险啊!”马超沉着脸色,看来刚才那碗热气马奶并没有维持多久。
“说真的,我并不介意...”张琪瑛将瓷饭随意一丢,开始撒起娇来。
“介意?介意什么?”马超觉得对方话风不对,似乎藏有言外之意。
“昨天你和李儒的话我都听见了,是不是嫌我不够好,碗里的没锅里的香,那个韩茜,听说人贤貌美,完全反常于韩遂之相,追求的名门子弟踏破门庭,难怪大婚没几日,你便有意揽她!”张家小姐心性谈泊,但只要是女人,难免为情吃醋,这是万物造化,修炼不来。
“谁,谁说的,这纯属误会,也许是你听错了!”马超一时竟然解释不清。
“还说没有,那你们说那么久,所为何事?”
“不是我要娶她,是你家大哥要娶人家,见面之后,她不同意!”马超顿了顿,原本不想点破张家的短处,可是韩家小姐很介意长相与出生,更恶为道者故弄玄虚的坏习性。
“韩家小姐不愿意嫁给我大哥,就非要当你小妾?”想想这个逻辑哪里不对,张琪瑛是个聪明人,一眼道破天机。
只要父仇得报,做什么都愿意,况且这个世道,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就是怕新婚妻子吃醋,马超这才支支吾吾,现在问题公开化,他便没什么顾虑。
“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若三家绑不到一块,出兵的事恐怕很难办!”马超将窗外的目光收回,认真看着满脸清秀的女道士,希望她能平常心。
“除了大哥,我有五个哥哥二个弟弟,他们各有所成,韩家大小姐的眼界能高到天上去不成,我看阎行不也就那样么?”把人逼急了,可是会生气的。
“消消气,娘子,这事不是还议着的么,总会有办法的!”马超心里自然还是向着她,再说韩家小姐还不一定能看得上自己,强扭的瓜不甜。
“那入观清修的事我就推迟了,就在府上等,看你们能议成啥样!”见对方态度回转,琪瑛吱的笑起来,为了心怡的人,她宁可损失业力,再染一次人世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