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丞相他...”刘哗抽动着嘴皮,他想说的是,丞相的想法似乎和军师相差甚远,一个只考虑内部隐患,而另一个,眼观边关,难道他们是早就分配好的。
“丞相向来推崇攘外必先安内,只有内部齐心协力,才能无惧任何强敌,这个你应该能理解,但是过多的猜忌反而影响内部团结,在此危及存良亡之秋,并非冶病良方!”不等对方开口,奉孝便知道他想说什么,曹操心里想什么,岂能瞒得过郭嘉。
这两人向来都是并驾齐驱,配合得天衣无缝,怎么这次有点莫明距离感。
面对失败,人们都会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有人会迎难而上,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不惧重新来过,而有些人,则会选择逃避,宁愿另辟稀径,将失败当成拦路之石加以绕过,谁是谁非,无从得知。
“四十几万军队,百余担粮草,可不是个小数目,丞相征战南北,十年之养精蓄锐,方得些声势,逢此大败,以他的年纪,还能有几个十年,就算是我,也无法原谅自己,这个锅,还是我来背的好!”郭嘉喃喃自语,所有的事似乎都已经想好,他现在考虑的,是如何稳住关中,让长江之败不至于松动天下根基,如此,便可放心伏罪。
“军师,胜败乃兵家常事,难道你要自毁前程不成?”曹营之中良谋不下百人,然能军政全通、知人任用、总揽全局的没几个,军师乃其中之姣姣者,他若不能谋其位,那该是多大的损失,刘晔无法想象。
“丞相避我,自然是心里早有打算,这么大的失败,总要有人来承担责任,给天下人一个说法,除了他,最合适的人选便是我,舍车保帅,是最佳选择!”
从言语中,刘晔能够感受到军师已经下定决心,他向来是个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之人,白门楼上如此,邺城之中如此,襄阳城下更是如此,长江决战如果真的需要人站出来负责,他是最够格的,但也是最令人惋惜的。
“军师,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做此打算!”
“所以我才要抓紧时间,一但丞相决定回师,我的时间便不多了!”
铜色面具虽然摭住了他的表情,但从湿润的眼眶中,流露着所有感情,在外人看来,他是丞相面前最红之人,曹氏所有军队的调动和战斗都由他来统筹,可谓贵极一时,从生活的角度上来说,他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吃穿不讲究,财产不讲究,田亩封地更不讲究,唯一支持这个强大躯体的只有腰间那葫芦酒。
“军师可知关中正为疫情所乱,朝廷那帮人居心叵测,我是甚为担心呐!”
“只要四方安定,他们再闹腾也出不了许昌城!”郭嘉冷冷回眸,在他眼里,皇帝的力量微不足道。
这话让刘晔吃了个定心丸,看来军师并没有乎略对后方情报的掌握,内府司作为朝廷两个秘密机构之一,潜伏之深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我担心的,还是西北方向呐!”见刘晔没别的话,郭嘉将头扭回去,对着皱巴巴的地图长叹一声。
此时一声春雷乍响,像要下雨的光景,两人不禁心中一颤,疫情暴发之际,天降湿气无疑是雪上加霜。
同时有卫兵急步跑来,磕了磕掩门。
“丞相请刘晔先生过去!”
丞相竟然知道他会来军师这里,刘晔不禁有些诧异,此时让他回去,莫不是又要疯傻一番。
“子扬,有些话我想让你带给丞相,现在不说,只怕以后再也没机会了!”郭嘉突然反手擒住刘晔的两只胳膊,几近哀求,不是到关键时刻,又怎么能做出如此举动。
“军师但讲无妨,我一定如实转告丞相!”难得遇到如此顾及大局之人,是他一生之荣幸,这点小忙算不得什么。
“驴不可轻杀,马不得重骑!”郭嘉嘴里说着,面具下面却流淌着两条小河,这是忠臣最后要送给明主的话,如果苍天再给他十年时间,他也一定会在丞相面前不时劝戒此事,只是此番告别,只怕君臣无法再相伴左右,留此一言,当作临别所遗。
刘晔点点头,这么短的句子,他一定不会忘,哪怕错一个字,都对不住眼前这片赤诚之心。
左右院子仅仅相距百来步,一场大战失败后的今天,丞相和军师的距离如同相隔千里,刘晔此时作为双方的传话筒,他能强烈感受到两人之间的隔膜,其实他们都知道,失败是大家的事,不是某个人能负担得起的,然而,天下人不是这样认为的。
“驴不可轻杀,马不得重骑?”曹孟德反复念着嘴里的话,来回踱步到额头渗出汗珠子,他真想冲过去当场质问面具后面的人,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预言,完全和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刘晔却是一头雾水,从军师房门出来,就没停止过对这十个字的参禅,结果什么都没发现,或许是他们两人之间某种暗号,其它人无从猜起。
“这是他最后要跟我说的话么?”曹操放下成见,想到奉孝一路走来,舍生入死从未相负,竟要做此决别,于心不忍。
“是的,他觉得,以现在的局势,孙袁不敢轻动,朝廷四方无忧,唯一担心的是西北方向!”
“不管什么时候,能和我想到一处的,只有奉孝啊!”想想这几日自己也在为西北发愁,没想到两人又想到一处,西凉产良驹,加上张鲁与他们抱成一团,相互救济呼应,实乃关中大患。
“丞相,那关中疫情?”刘晔始终没忘记此次南下的使命。
“关中疫情不明,切不可班师,我要亲自带冲儿回家,你同我们一起回去,在此之前,不得漏露任何消息!”曹孟德一点都不像生过病的样子,目光炯炯有神,仿佛重新拾起激昂之斗志。
这些天他一直在犹豫某件事情该如何处置,今天有人帮他做出了这个艰难的选择,为了不辜负此人,必须借力而上,再次掌控全局,坦然面对过去的失败,积蓄力量,卷土重来。
“丞相!”正在曹孟德站身起来那刻,许禇停步于门前。
曹操并没有说话,只是双眼微闭,缓缓垂下泪来。
“军师,军师他...”许禇以硬汉着称,没有什么能击倒他,更别说哭泣,此时竟然也悄声落下泪来。
“装上吧,我要带他们回家!”刘晔震惊之际,曹孟德抬袖擦了把脸,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必须爬起来,继续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