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在窗外融融而升,司马懿朝笔尖呵了口气,伸手时发现竟然没墨了,于是便觉得再批的话有些画蛇添足,搁下狼毫,却听见肚子咕咕叫。
“主人,晚膳做好了!”刚刚决定起身去厨间看看,便听见外面传来柔柔之声,这一听肠子都软了。
“喂,老头子,你快点好么,吃饭了!”紧接着传来几声当当地砸门声,形成鲜明对比。
“来了!”司马懿推动骑子,突然又觉得不饿,不过答应人家的事就得做。
他散步来到厅中,见两张案几拼在一处,三个坐垫围绕摆着,父亲和妻子各占一位,只剩下西北方向是空的,那是地位最差的位子。
“咦,你不跟我们一块吃么?”见柏云英毕恭毕敬地站在厅内一角,司马懿觉得好生奇怪。
“你是不是头上长草了,她一下人怎么能和主人坐一块用膳,越来越没规则了,是吧,爹爹!”张春华不等司马防发话,扬起筷头便朝仲达头上敲,还好他天生具备条件反射,迅速缩头躲过,这一躲三人觉得没什么,站在一旁的柏云英抿嘴轻笑起来。
“哎呀,吃饭就吃饭,都给我规矩点,不要谈论别的事!”见被外人笑话,司马防生怕传出去说他家教有问题,于是一脸严肃呼道,两人只好罢手,乖乖吃饭。
不过司马懿自从夹到第一片猪肉的时候,便觉得今晚的饭菜很特殊,完全不像妻子往日的味道,米粒不冷不熟,软绵绵的,入口见香,菜色鲜嫰味道可口,让人不禁连连加更。
“你在家学厨艺了?”如果说张春华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饭菜来,说明她的人生精进了,司马懿会感到欣慰,因为之前那个一成不变的味道他忍了近十年之久,终于可以换换新口味。
“好吃么?”
“嗯,太好吃了,看来我下辈有福了!”司马懿扒光最后一口饭,心满意足地放下饭筷。
“想得美,明日便不让柏姑娘做饭了,我亲自来!”原本想偷偷懒,现在发现危机无处不在,当一个男人的胃被女人所控制,男人的心很容易被其俘获,张春华可不想让柏云英得手。
“原来不是你做的,害我白激动一场,哎!”司马懿瞄了柏姑娘一眼,除了相貌可人,声音甜美,还做得一手好饭菜,完美致极,这样的女人,为啥偏偏被自己在大街上捡到,而且还混得这么惨。
司马防只顾着享受美味,只要他们夫妻两不当着自己的面打起来,便不再乎。
柏云英见三人用完晚膳,便上前收拾干净。
“你吃了么?”司马懿忍不住关切地问道。
“主子们先吃,等我收拾完了和马夫、管家一起吃!”那说话声像在喝歌,连一旁喝茶的司马防都受不了,更别提张春华,她心里窝着火,一直在寻找发泄的机会。
“去吧,去吧!”司马懿点点头。
吃完饭,爷俩端着壶茶喝了近一个时辰,谈天说地无所不能,同朝为官,有许多为官处事的经验老子顺便教授给儿子,司马防的家底仲达早就摸得一清二楚,无疑就是少得罪人,多做实事,隐忍隐忍再隐忍,他都开始怀疑,老爷子是不是为了专门锻炼他的忍功,这才将张春华召入司马家的。
“大爷来了!”两人正聊着,却见外面管家打哈一句。
“父亲!”司马朗欠身厅外,脸上有些许疲倦之色,像是刚刚办完什么事匆忙赶回。
“进来!”
司马朗跪在司马防面前磕了三个响头,起来的时候拍拍额头上的印记,那是在家日常行礼磕的。
“兄长安好,可曾用过晚膳?”司马懿起身将张春华坐过的垫子扔给他。
“在路上吃过几口,不饿,父亲,二弟,我今夜还要赶往陈留,抽空来也只能说几句体己话便走!”刚坐下来,便提前打招呼,强调是抽空来的,不能久待。
听他这么说,司马防便沉下脸来,什么事这么急,见了父亲,还没坐下就说要走,亏你还是大哥,在弟弟面前做出这等孝顺的榜样。
“大哥,你赴任不是有五天期限么,今天才第三天,明天出发也不迟,要不在我府上住一宿,我叫春华去给你打扫房间!”司马懿见老爷子不高兴,连哄带劝,希望将大哥留下来。
“不行,昨天荀令君单独见我,说此番出征,需要收拢各州粮草,兖州屯田三年,我听说有许多大户和官员私屯存粮不肯交出来,此去便是要将他们嘴里的油水抠出来!”
“那岂不是要得罪不少人?”司马防听长子这么说,突然有些担心,将刚才的不愉快瞬间忘掉,拉扯着白胡子问道。
三人就此陷入沉思,得罪人是肯定的,可是西北平叛比什么都重要,关键时刻,有上层的支持,得罪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倒也没什么。
“其它人倒没什么,我只是担心...”司马朗就这个问题想了一整天,头都大了,这个差只怕不好当,当得好没人点赞,当不好只怕反受其累。
“陈留乃丞相家族发源地,不乏有曹氏和夏候氏的族人和官吏,若是他们也知法犯法,这就有点难办了!”司马懿自然知道他眼下的难处,若是亲自前往,只怕他都无计可施。
“我说呢,曹操就没安好心,派这种差事,就是想借机报复我们!”司马防干瘦的拳头擂在案几上,心里有些气愤,叫谁去不好,偏偏是他司马家,大儿子为人忠厚老实,干不出心狠手辣的事来,这差,只怕当不了。
“父亲,开头万事难,国家正当用人之际,若是清闲的职位,兄长也不会稀罕,这么急着赴命,我想大哥也是早有准备的,这事和丞相无关。”司马懿生怕老头和曹家的隔阂继续发展下去,成了仇恨就无法收拾了,于是从中劝慰。
“哎,二弟说得及是,离开相府时丞相特意将我单独留下来,说的便是此事,他说授于我最高权利,不管是谁,哪怕是他的亲兄弟,有私自屯粮不纳者,也可以斩立决,有他这句话,我放心大半!”司马朗见张春华端着茶杯进来,边说边站起身。
“二嫂太客气了!”
“喝吧,我亲手泡的,大哥一路辛苦!”张春华怕打扰到他们谈正事,放下一句便反身退将出去。
“嗯,儿啊,记住,若是能不得罪曹氏和夏候氏宗亲就尽量不要得罪,给我们司马家留条后路啊!”司马防又准备重提他的为官之道。
“父亲的教诲,孩儿谨记!”司马朗低头听训,嘴里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