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看在你老子的身上,才枉死那么多兄弟,哎,叫我如何再帮你?”老人抠着木案上的缝隙,心中有不甘和悔恨,人生的道路很多,他们偏偏选择了这条不归路,人已逝,如奈何。
“放我出去,让我再见一次韩将军,一定能说服他跟我们回去!”曹彰目光中充满希望,他想利用这种积极向上的精神感染面前这位老兵,让他重新拾起希望,回到大汉朝这边,前面的道路依然会平坦。
这小伙子必竟太年轻,虽然出身高贵,却没经历过多少艰难困苦,老人抖了抖嘴唇,不敢轻意答应对方,六个人,如今就剩他这一条命,还要留在这里替兄弟们照看坟头,万一有他们的后人来寻尸体,也能指个路什么的。
为了别人的一时大意而牺牲性命不值得。
“你还是好和好喝呆着吧,这个节骨眼上你说服不了他,三家的误会刚刚消解,张鲁又自愿给盟友送来一批救命的军粮,他韩遂怎么着也不会在这时候抽身离开,还是耐心再等等吧!”姜还是老的辣,他不仅自己不想去白白送死,也顺便救下这位冒死一试的年轻人,必竟他的路还长着,没有必要为这点事去冒生命危险。
见对方不答应,曹彰心里着急,反正现在门也没锁,以他的身手想出去还不是一如反掌,谁又阻拦的了。
于是乎大步走出牢门,朝直道地牢出口处的台阶走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说来迟那时快,老人早已窜到曹彰面前,伸出手腕一绞,狠狠扯住他的袖口,这一连串的动作看似很简单,但以老远的距离超越身手敏捷的曹彰,着实不简单,当场将曹彰惊了一大跳。
他马上扯手回来,在胸前绕了一圈,像推太极一般向老人胸前推去,他并不想为了此事伤着对方,于是只用了五成力气。
“嘿嘿!”老人脸上露出轻蔑一笑,不动声色的伸出原来那只手,往相反的方向推,这力道刚中带柔,仿佛更胜一筹。
两人手掌相吻,曹彰马上感觉到全身受阻,那股力气排山倒海,硬生生将他逼退好几步,心里不禁大惊,这小小地牢竟然隐藏如此高手,从一开始便小看了他,六个人死了五个,独独他完好无缺,想来不无道理。
“说了你出不去便出不去,别白费力气了,我别的本事没有,看住自己的场子还是没问题的!”老人哈哈笑出声来,他也感受到了曹操儿子非凡的力气,这孩子果然不输他的父亲,算得上是年少有为。
曹彰不胜邪,这次先站好马桩,双手一齐上,一招猛虎扑山,用尽十成力气朝对方推去,这次再也不用顾忌到对方的安全问题了。
“哼!”见对方不识抬举,老头显然有些生气,将手臂微抖暴出一打青筋,这玩意可不是平日作作操便能练出来的。
单手对双掌,仍然有余气将对方推回,曹彰竟然没有跨出牢门一步,他开始反思自己的冲动行为。
对方这才出一只手,而且两脚平齐自然站着,身子没有半点倾斜,自己竟然还如此费力,这老头可不是一般人,只是凭他的身手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为何要屈尊窝在这湿寒的地牢里呢?
“你既然不帮我,为何要阻止我出去?”打不过对方,只能放下手来,好声言语。
“念在和你父亲的交情上,不想让你白白出去送死,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老头收回手掌,又从腰间取出酒葫芦自饮自酌了几口。
其实他也不是完全为对方着想,若是重犯从牢里逃出去,只怕在这里的清闲日子再也过不下去了,他厌烦世事,只想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好生安度余生,不想被这小子给破坏了。
“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说实话吧,这次我来便是受了他的旨意,若能劝降韩遂让其不动刀枪便投降朝廷,这对他对我对你都是有好处的,到时我一定会请求将另外五位烈士带回许昌安葬!”要想说服对方,只能拿他最在意的事情,眼前这个人最在意的事情,无非就是他那死去的五个兄弟。
“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想都不想,便向别人许下承诺,如同你们违背若言一样那么轻松,哎,反正我是不敢相信了!”老头似乎对他父亲有不满的地方,但又不敢发泄出来,只能旁敲侧击的提醒他。
“难道说,我父亲他当初答应过你们什么事情吗?”正所谓父债子还,若真有这回事,曹彰却是愿意替父亲履行诺言。
“哎呀,不提了,不提了,人都死了,还谈什么诺言,你还是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呆着吧!”老头转过身去,根本不怕有人在背后偷袭,此时他站在牢房内,竟然找不到一块干净地方落下屁股。
牢里牢外才隔两步路,他从没意识到有这么大的区别,难怪这小子坐不住,一心想出去。
“得了,我还是将那张胡床赐给你吧,里面确实是不好呆!”说完他大步走出去,将外面原本自己坐着的胡床搬进来,塞到刘璋屁股后面。
对方不让他出去,也没其他事情可干,曹彰只能耐着性子坐下来,他已经对老头儿的过去不感兴趣了,那些陈年往事只能让她一个人自己享受。
每个人都是一个杯子,装满自己的忧愁就容不下别人的诉苦,曹彰不想因为他的事而忘记自己的职责,他此来的目的便是说服韩遂解救韩茜。
“老魏,大小姐来了,你出来!”两人正想着下面该说些什么,有名年轻的兵丁从台阶上面走下来,走到一半就站住了,放声喊道。
“哦,来了!”老头摸了摸脑后跟,这家伙的救兵来了,如果他此时要冲出去,真没有理由在阻挡。
为了方便这两个人单独说话,老兵知道规矩,于是回头朝曹彰使了个眼色,也不知道他这个表情代表什么意思,曹张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他在想,此时韩茜来能有什么事。
老头沿着台阶往上爬,他身上的敏捷功夫完全不见踪影,就像一个七八十岁的真正老头,被人轻轻一推便有可能栽倒的那种。
看来她连韩茜都能瞒,曹彰总算是看出来的。
曹彰想冲出牢房去迎接,但终究还是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于是坐在牢中等胡床上等待韩家大小姐的到来。
一阵硕大的脚步声响起,每脚都踩在他心里,为什么对方的变化会如此之大,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当他转过身去,又像是另一个女人站在自己面前,这人一身戎装身披红巾,腰间挂着把长细剑,乍看颇有些威风。
“茜儿,外面发生什么情况了,你为何会如此打扮?”不等对方接近,曹彰迫不及待地问道。
“外面一阵大乱,马超已经带领自己本部人马回援安定了,张鲁部也有所行动,现在只有韩家兵马依然驻守在潼关之上!”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化,所有人被打得措手不及,原来他们忽略了安定对马家军的重要性。あ <
曹彰心里一阵兴奋,父亲这是在远程帮助自己成事,要想劝降韩遂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走,带我去见你父亲!”他兴奋地从无床上站起身来,二话不说拉起韩茜的手往台阶处走。
对方被他的力量带动,心里却还没缓过神来。
“我是准备前来叫你出去的,你千万不要去见他,他正想着拿你当人质协助防守通关,岂能自己送上门去!”见他这么一拉扯,韩茜急了,急忙用脚尖抵住台阶下面。
“什么?”这个倔强的韩遂真看不出来呀,人家马超和张鲁都准备跑路了,他竟然想一家独撑。
莫不是想据守长安城吧?那里是故都西京之地,传闻中的龙脉所在,莫非他还信这个。
曹彰愣在那里有些想不通,若是这样都勾不起对方的归降之心,只怕韩遂是准备不到黄河不死心了。
“那你跟我走!”想到这里,曹彰再次拉起她的手,这次的力气比上次更大,显然是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
“去哪儿?”这次韩茜没有拒绝,而是跟着他的力量往前走,像受到神灵的指引。
“既然你的父亲一孤行要和朝廷作对,不能让你在这里跟他一起沉没,我必须叫你带出去!”曹彰咬咬牙喊到,两人已经走上台阶,明亮的光线就在门外面。
“我们出不去的!”没想到这个时候韩茜反而退步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也知道曹彰是逃不出去的,哪怕离门口只有一步之遥。
“为什么?”见对方急刹车,曹彰回头问道。
“因为我!”站在门口的老兵沉着脸喝道,同时将身体挡在门口处,几乎是密不透风。
“因为你?”曹彰疑虑地看着他,这个人好生奇怪,一下东一下西让人琢磨不透。
就凭刚才自己和他在地牢牢门前推拉的那几下,突然意识到了一点,曹彰不由得脑门冒汗。
“没错,那五个兄弟是我亲自杀的,也是我亲自埋的,你父亲曹操许下的诺言没有兑现,这就怪不得我了!”老人露出狡猾的笑容,跟他讲了那么多故事,还出手比画过,竟然还是没猜出来,只好自己从实招了。
听对方这话的意思,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叛徒,不仅违背当初立下的誓言,还亲自处死了同伴,真是罪无可恕。
“你!”曹彰最讨厌这种小人,一怒之下,从韩茜腰间拔出那把长剑,直接刺向老人的腰间,正所谓又快又狠。
可惜对方早有准备,老人向后退两步,低头一闪,那腰相当于退了四步,恰恰躲过了这凶险一剑,最为重要的是对方脸上显得很轻松,像是没花什么头脑和力气,这一点让人感到害怕。
面对高手的矫情,曹彰没有任何办法,看来韩茜说的没错,今天自己是走不出这个牢房了。
“大小姐,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吧,还请您早些回去休息,这里有我看着,绝对可以放心!”不管怎么说,他对自己的主子还是很恭敬的,每每说话之时总会微微低身。
面对如此悬殊的对手,韩茜只能点点头,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曹彰,分外不舍。
狐狸露出了尾巴,在曹彰心里只留下一阵恶心,于是乎,他们再也没有交流的机会。
现在看来,这件事情的关键点还是在韩遂身上,只要他把眼前的局势看清楚,不至于非要做出自我毁灭的决定,因为他将独自承受十几万曹军精锐士兵的正面进攻。
很快夜晚交替出现,这是曹彰赶到最为痛苦的时候,原本他觉得这栋牢房对自己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现在才看到,真正的牢房不是建筑而是人。
牢房是死的,人是活的,这是最为可怕的一点。
人心真是可怕,歹毒防不胜防,看来自己以后行事要分外小心,不可轻易对陌生人谈吐自己最为机密的事情,哪怕对方假装将自己的一切告知。
这次老头没有手下留情,而是拿起地上的大铁锁,将牢门捆得严严实实,他自己依旧背着那壶酒,靠在新搬来的藤椅上打瞌睡。
他那心满意足的神情,不再像刚来时的痛苦,反而从背叛中享受到乐趣。
这个人已经投靠韩遂了,看来他之前跟自己所交谈的一切,只是想确认身份而已,对方的目的显然是达到了。
就像走进一个死胡同,已经没有任何出口,后退都来不及。
不过今夜和昨晚一样,他依然可以坦然的睡觉,因为牢门紧锁,并不用担心突然有人闯进来,给自己来几下,便昏昏噩噩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即使是在梦中,老人给他留下的阴影依然反复难以散去,睡梦中惊醒好几次,最后终于熬到第二天,也就是老人再次出现在地牢里,手上提着早膳。
这次他不用装了,叛徒的角色从来不缺少食物,他可能比外面的将军吃的还要好,那都是主子给的。
“要不要来点?”对方从怀里拿出如上次一模一样的鸡腿,从栏门的缝隙中伸进来,像施舍乞丐一样望着曹彰,这个人的父亲是个忘恩负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