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此刻坐在厨房里托着腮,边盯着泥炉上煨的虫草炖鸡,边给泥炉打扇,思绪却飘远了。
花影比云歌大一岁,现在过了年,如今她都满二十了。当初她们姐妹四人一同到夫人身边伺候,此时就剩下她与云歌了。
要说不急,她们四姐妹皆入灵尊之境,她虽是个灵尊中品,可寿元亦一百四十年起,她还有百余年寿命。可要说急,眼看着姐姐们有爱人相护,她也心生羡慕。
花影是四姐妹中面皮最薄最爱脸红的,平日里极少与男子接触,整日除了夫人身边,就是呆在厨房里。
收敛心思,花影用棉布垫着将砂锅从泥炉上端下来,再将砂锅盖上围上一圈干净棉布,这样能保证香气不散。用托盘端起砂锅,花影就离了厨房。
穿过花园,花影往后院去了,夫人这会儿午睡该醒了,这虫草鸡汤正好垫垫肚子。
转角垂花门,花影低头看着砂锅,怕汤洒出来,却不想转角那侧闪出一人。
“啊!”花影的托盘被撞得升空,她双眼紧盯着那砂锅,虫草可是万分难得的珍品,陆副盟主费劲巴力地就找到百余支送来给夫人滋补,这锅鸡汤里可是有十支虫草!
花影此刻想着的是用手接住那锅汤,可不能让汤撒了。
可撞上花影的男子则是想,“这丫头要干嘛?徒手接热锅?”那锅边冒的热气,他可是瞧见了的。
“小心!”齐裴国一手托住那口砂锅,一手拉过女子,怕万一汤撒了,别烫着她。
花影站稳身形,见那砂锅被男子托在掌中,她眉头一皱,连忙挣脱男子的手。
齐裴国以为自己唐突了佳人,女子此刻是生气了吧,心中有些忐忑地收回了拉人的手。
却见花影快速捡起地上的托盘,朝着齐裴国道:“快将砂锅放上来,你的手该烫坏了!”
原来佳人是担心自己,此刻齐裴国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没事的。”说着,齐裴国将锅放到托盘上。
“这锅是刚挪下火炉的,怎么会没事。”花影将托盘放到一旁栏杆上,然后便拿出一个小盒,“我常常被烫伤,这是主子赐我的烫伤膏,你涂到手上。”
“为何你常被烫伤?”齐裴国将手伸到花影面前,却没有接过药膏。
花影自觉是自己过失害的客人烫伤,便将烫伤膏打开,蘸取一些,给他涂上。
“你还没说,为何你总被烫伤?”齐裴国不放弃地又问。
“我……我时常在厨房里干活,还总马虎大意,便……便常常有烫伤。”花影用帕子将男子的手包好,这才惊觉这是男子,不自觉地说话脸红。
“我长得很丑吗?”齐裴国抬手看着手上系着的帕子,又看着小丫头。
“啊?不……不丑……”花影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齐裴国眉毛一扬上前一步,那丫头果然又退了一步,“我不丑,你为何要躲我?”他又上前一步。
花影紧贴着廊壁退无可退,毕竟廊下本就不宽敞,“没……没躲……”
可惜她的解释,齐裴国不信。
“看来你们东神盟的女子见惯了敖盟主那般风神俊朗的男子,我这样的相貌,你们都觉得丑陋了……抱歉,吓着小姐了……”齐裴国一脸的落寞神色。
“不是的,公子您也是风神俊朗的相貌,与盟主不相伯仲。”花影连忙解释。
“真的?”齐裴国忍着上扬的唇角。
“真的!”花影怕自己胆小的行为,叫公子伤心,“还有,我不是小姐,我是盟主夫人的丫鬟。”
“那你是……花影?”齐裴国对于东神盟其他人的了解不多,可夫人身边四大丫鬟他还是略知一二的,老大、老二嫁人了应该是妇人装扮,而花影和云歌云英未嫁。眼前的女子不似传说中云歌那般跳脱活跃,那只能是腼腆的花影了。
“你怎么知道?”被人唤出闺名,花影竟有些诧异。
“想知道,自然能知道。”齐裴国笑意更深,“听闻花影姑娘厨艺了得,这锅鸡汤闻着就香。”
“公子也厉害,只闻到些微香气便知是鸡汤。”花影浅笑着端起托盘,“公子自便,奴婢要给夫人送鸡汤了。”花影此时淡然地与男子施礼要离开。
“在下齐裴国,傲来齐家人。”看着花影的背影,齐裴国笑着自报家门。
花影微愣,转而回头颔首,“别过齐公子。”说罢,人便走了。
齐裴国抬起手,看着手上绑着的帕子,唇角扬起。
罗轻尘起身了,听见花影来了,便喊人进来。
花影将砂锅放在桌上,“夫人,这是虫草炖鸡,十分滋补,您先喝碗鸡汤尝尝?”
“可给娘送去了?”罗轻尘打了个呵欠,还不忘婆婆龙菲儿。
“少主夫人今日去泡温泉了,奴婢还准备了一锅鸡温在锅里。”花影做事向来妥贴。
罗轻尘点点头,接过鸡汤,喝了两口。“好喝,这几日我胃口好多了。”
花影兀自点头,“夫人您得好好补补了,这些日子都瘦了。”
别人有孕都是丰满许多,罗轻尘却是吐得昏天黑地,面颊都凹陷了。
“嗯,你多做些好吃的,我全部吃掉。”罗轻尘也知道自己腹中孩儿需要营养。
“那是最好。”花影笑着接过白瓷碗,又盛了半碗汤,外加一只鸡腿。
“盟主可是在前殿议事?”罗轻尘想起敖俊来。
“是,如今五大国有四国成为咱们东神盟所属,就剩傲来国了,今日傲来齐家来人了,还有六皇子陌谦秋也来了。”
“还未过十五,他们就大老远跑来了。”罗轻尘吃着鸡腿,思索着傲来之事。
“可不,想来是天下归心,陌谦秋等不急了。”花影亦知天下事。
“那陌谦秋虽说不如荣睿得力,却也是个好的,只是……”罗轻尘微顿。
“只是什么?”说话的是刚回来的敖俊。
“你回来了。”抬头看向夫君,罗轻尘扬起灿烂的笑容。
敖俊摆摆手,花影退下,他坐到娘子身边,又为娘子舔了鸡汤。
“你也吃,花影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罗轻尘拿起鸡腿,就送到夫君唇边。
敖俊笑着咬了一口,抬手将鸡腿推了回去,“娘子多吃些。”
罗轻尘几口将鸡腿啃个干净,敖俊掏出帕子,给娘子擦了唇角,又开始擦手。
“娘子还没说完,陌谦秋只是什么?”敖俊边擦还边问。
享受着夫君的侍奉,罗轻尘笑着说:“陌谦秋耳根子软了些,他未来夫人若是个伶俐的尚可,万一是个挑唆之人,我怕他与咱们东神盟离心。他可不如他表兄齐裴国,万事心中自有定论。”
“夫人这是更看好齐裴国?”敖俊上扬的唇角微微下垂。
“是呀,可惜傲来国只能姓陌,不然齐裴国登基定然是个明君。”罗轻尘没注意自己夫君的面色,只兀自琢磨着。
“他是没机会了。”敖俊一把抓住夫人的手,将她的思绪拉回到自己身上,“夫人说得有道理,陌谦秋身边人最好是东神盟的人。”
“敖家小字辈里年纪最大的女子如今也不过十八,陌谦秋今年满二十了,倒也相配。”罗轻尘思索着,“只是咱们家的姑娘们各个修为不低,不知能不能看上陌谦秋。”
“那便让敖家的姑娘们与陌谦秋相看相看,若实在看不上,便另想办法。”敖俊看着娘子的容颜,眉头微皱,“娘子,如今不吐了,咱们每日多吃几顿,你瘦了不少。”
见敖俊心疼了,罗轻尘也不反驳,点点头。
出了正月,年便过完了,齐裴国带着表弟陌谦秋回到了傲来,二人在东神域呆了半月有余,倒是皆有收获。
如今发疯一般修炼的陌谦秋终于在盟主聚灵大阵的助力下,成功晋升灵尊境界,齐裴国修为亦有提升,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花影如今没有心上人,他还有机会。
每年过年,东神盟皆要设立聚灵大阵,让聚集在东神域的众人和众兽皆能有所收获。所以,正月十五的聚灵阵,渐渐成了东神盟的习俗。
而聚灵阵后,为了巩固修为,结伴相约同去历练的人亦很多。
董御史家两兄弟皆去了黑森林,同行的还有陆家众兄妹,唯独陆灵唯留在皇城陪娘子董叔乐。
陌谦秋作为皇子,长时间离开皇城要受陛下问责,他倒是没隐瞒,说自己去了东神域给东神盟盟主和夫人送年礼。
皇帝知道如今天下皆在敖俊掌握,便不敢多说,只叮嘱了六皇子,要注意自己皇室血脉的身份。
陌谦秋听了表兄的劝告,没在皇帝面前多话,不过心中倒是嘀咕了,“能进东神域可不是因为我的皇室血脉……”
散朝后,太子陌谦云回到东宫,便开始各种打砸,东宫里收拾出的碎瓷片可是一箩筐。
侍卫统领巫溪得了消息,面无表情地将此事禀报了皇帝,皇帝则摇着头感慨,“太子如今,是越发没脑子了!”
巫溪未多言,只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后宫中得了消息的人众多,皇后着急却使不上力,只得给娘家大哥文尊泓送信,请大哥在朝上多多照拂太子。
掐着妹妹信笺的文尊泓摇了摇头,如今齐家势盛,明知道六皇子有东神盟撑腰,太子就该收敛些,可太子所为,朝庭内外皆知,更何况当年文家得罪过敖家。
“老爷,若是太子不能继承大统,那咱们的女儿就无法母仪天下!”文夫人心中着急。
“这我岂能不知!可那陌谦秋傻人有傻福,竟入了东神盟的眼……”其实文尊泓知道,当年世家赛时他们就将敖家得罪了。
“老爷您还得想想办法呀!”
“陌谦秋……若是六皇子薨了……”
陌谦秋从齐家回到府上,高兴地叫人整治了一席酒菜,独自庆祝自己成功晋升灵尊之境。
许多人和灵兽前往各地历练,其实他心中向往,若非自己是皇子,他早就跟去了。
经过这些年,此时的陌谦秋看淡了,早没了当年与太子相争的想法,不是怕自己争不过,而是没将傲来国的皇位放在眼里了。
便是在东胜神州大陆五国称雄,进入望天大陆,也不过就是个初出茅庐的灵尊而矣。
此回晋升灵尊,陌谦秋的心境亦有变化,不过这变化表面上不明显,在众人眼中,他还是那个心善且耳根子软的六皇子。
陌谦云打砸的第二天,便见到了舅舅,可是往日里对自己各种表扬的舅舅,今次却严词批评他昨日行为的不该。
陌谦云觉得,文家这是怕了敖俊那厮,不敢再支持自己了。于是在笑脸送走文大人之后,他狠狠地鞭笞了太子妃文氏,名目是善妒、无子,罪犯七处,暗里叫暗卫看好了太子妃和她身边的人,敢有人去文家送信,杀无赦!
又过了一个多月,眼看着开春了,越捷国送来国书,称珍慧公主万俟玥要代表越捷国出使傲来。
傲来国皇帝虽不解其意,但也明言众臣好生接待。
三月初,珍慧公主凤驾至傲来皇城,众皇子前往迎接。可凤驾之后,竟是一车车的红木箱子,竟有三十车之多。
入宫拜见皇帝,珍慧公主明言,此次来访是为了和亲。
越捷国万俟煜登基,这皇上是珍慧公主的亲弟弟,且如今越捷国不缺金银,更无战事,因何提出和亲,还是珍慧公主亲来和亲,众人皆是不解。
珍慧公主此时一袭大红越捷宫装,站在傲来国朝堂之上,面带微笑,自信满满。
“见过傲来皇帝陛下。”珍慧公主微微福身,算作施礼。
“免礼……”虽说对珍慧公主不施全礼,陌仲羽不是很高兴,可他并未多说。
未称谢,如今的越捷已不是原来的越捷,傲来国势微,万俟玥自然要拿出气势来。“傲来陛下,本宫今日前来你国,是为了和亲,不过这和亲的人选,尚需本宫自行选择。”
“这……”未等皇帝说完,珍慧便抬手拦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