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主府邸,昭园的一处寝宫之中。
平安正眼含热泪,把一勺汤药喂给自己的母亲,大少夫人江月,大少夫人身体很差,常年的顽疾烙下病根,身体虚弱,久治不愈,听到平安送嫁的消息,当场就昏倒在了床上,经过太医的救治才悠悠转醒。
“娘,不用担心我,大不了我……我……”平安说着话,声音颤抖,眼中强忍的泪水眼看着就要流下来。
“你想如何?”回话的不是江月,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屋子里的尹月。
啪嚓!
昭园中传来瓷碗碎裂的声音。
“你……终于来见我了。”没有先说自己即将被送嫁的事,平安大大眼睛盯着面前的青年,眼眶泛红,却迟迟不肯移开视线,下意识的想扑过去,刚刚伸手却猛的一缩。
“好久不见。”尹月点点头,对着躺在床上的江月行了一礼:“大少夫人。”
“孩子,快过来,让我看看瘦没瘦。”江月坐起身子,招呼着面前的锦衣侯。
“诶~”青年答应一声,坐到女人身边,女人捏了他的肩膀,点点头。
“不错,结实了,也高了,这些年没在偷东西吃了吧。”
“大少夫人,我已经是锦衣侯了。”青年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我听说了,挺神气的,你结婚我和平安没去,你不会怪罪我们吧。”女人语气慈祥打量着面前的青年。
“尹月不敢。”青年声音轻柔。
尹崐统领着新川最强的军队,尹月就值锦衣卫指挥使之后,也不能与大少主府太过亲近,越是疏远对两方都是越好。
“人家丹川的郡主放弃了川主之位和你来新川,你要好好对人家,知不知道。”女人絮絮叨叨,握住尹月的手。
“我知道。”尹月连连点头称是。
“好了,你来了,我就安心了,我身体不好,想好好休息休息,你让平安陪你走走吧。”江月拍了拍青年的手背,示意两人离开寝宫。
月光下两人在花园中踱步,昭园的花园不比侯府,没有几枝鲜花有些破败,平安跟在青年的身后默默的走着,尹月走到一处石桌前停下。
“月哥哥。”月光下,少女有些怯生生的开口。
“有些生气吧,我这个做哥哥的,这么多年都不来看你。”尹月转过身,露出一丝微笑。
“有点。”平安撅着嘴巴,点点头:“你这个哥哥,做的有点不合格哦。”
“对不起。”
“我接受,能听到锦衣卫指挥使道歉的人应该不多吧,我很荣幸。”少女撅了撅下巴,眨了眨大眼睛。
“怎么不站到我身边来?”尹月看着还站在他身后的尹平安,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她也配合的没有动。
少女享受的眯着眼睛,嘴角拉扯出一丝弧度:“因为我想~站在你的影子里呀!”
尹月愣了一下,眼里闪过回忆的光,看着眼前的少女,时光仿佛穿越回到了十五年前那个夜晚。
“快!快跑!带着郡主快跑!”一个侍卫冲着一个小男孩大喊,这是他生命里的最后一句话,下一秒他身上飙出的鲜血,就溅在了小男孩的身上。
小男孩反应很快他一把抱起了身边的小女孩儿撒腿就跑,女孩儿已经吓傻了,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被男孩儿扛在肩上。
“追!那边!快追!”男孩儿听到了身后越来越近的声音。
“跑!小兔崽子跑的挺快啊,我看你这次往哪里跑!”扛着一个人的小男孩,显然跑不过追上来的彪形大汉。
“跑啊,你再跑啊,你怎么不跑了!”大汉狞笑着靠近两人,手中的弯刀还滴着温热的鲜血。
“哇!呜呜~”小女孩儿终于哭了出来,抓着男孩儿的袖子,声音响亮。
“有我在。”在逃下去也是徒劳,男孩儿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把女孩儿拉到身后。
“呜呜呜呜,哥哥我怕~呜呜~”
“别怕,躲到我的影子里。”小男孩这么回答。
“不跑了啊,那就去死吧!”彪形大汉怒吼一声冲了上来,眼睛突然被一坨黏糊糊的东西糊住,是刚刚女孩儿蹭在尹月身上的鼻涕。
一把磨的雪亮的匕首如影而至……
战斗结束的很快,没有招数的对拼,只有凶险的搏命,小男孩以后背上被划了个口子为代价,把匕首捅进了大汉的喉咙,大汉的身体倒下,鲜血喷了小男孩一身,也沾了点到了女孩脸上,女孩儿不顾脏乱紧紧的贴着男孩儿。
喘了两口气,两人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躲着的时光很无聊,慢慢的女孩儿就没那么害怕了,她开始和小男孩说话,兴许是说话就能让她没那么害怕了,小男孩话不多,只是认真的听着,不时的点头,听小女孩说自己和母亲来墨川见父亲,有多么多么不容易,这里有多么多么冷,东西有多么多么难吃……
“祖父还说要封我为郡主呢,一大堆封号难听死了,还特别拗口,我都写不出来。”女孩儿撇撇嘴,戳了戳旁边拿块破布把自己伤口捂住的小男孩。
“你说叫什么好?”
沉吟了一会儿,男孩儿伸出自己抹擦干净的手,拇指为女孩儿抹掉脸上的血污:“要不就叫平安吧,什么也没有平安重要,这个笔画少,好写。”
“嗯嗯,好。”女孩儿点点头:“回去我就和祖父说。”
“我跟你说啊……”女孩儿又开始了,男孩儿伸出不用捂住伤口那只手,堵上了自己的一只耳朵。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外面穿来嘈杂声,还有铠甲走路的摩擦声,小男孩从藏身之处探出头,他看见了新川军的盔甲,拽着小女孩儿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新川军的军帐里,一个男人出现在包扎好伤口的尹月面前。
“敢喝吗?”一个男人端着一碗酒,直视着小男孩,尹月知道,他是平安的爹爹,在墨川好像是个大将军。
男孩儿端起大碗一饮而尽。
……
“发呆了。”一个手掌在尹月面前晃来晃去,打断了青年的思路,把他召回现实。
“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青年伸出一只手抹了把少女的脸蛋儿,不像小时候那样肉嘟嘟的了:“站在我的影子里就好。”
“嗯嗯,好。”平安认真的点点头。
又站了一会儿,尹月缓缓开口:“天色不早了,我走了。”
“好。”少女乖巧的点点头,她话变的少了很多,不像小时候说个没完。
“你先等等。”平安转身跑了出去,留下尹月一个人站在花园里。
很快少女抱着一个包裹跑回来,塞进尹月的怀里:“你最喜欢的杂粮糕,娘亲手做的,新川买不到吧。”
“大少夫人不是在休息吗?”
“早就做好的,每过几天,她就会做一些,就放到厨房里,等着有小毛贼来偷,可惜放坏了那么多,小毛贼也不来。”少女笑笑。
尹月掏出一个塞进嘴里,仔细品味,咧嘴笑了笑:“和以前一样难吃。”
“切,这还有一包,你都拿走。”平安掏出一个小食盒,塞进尹月手里。
“大少夫人身体不好,你嘱咐她别总做这些了。”尹月握着手中的食盒,抓的紧紧的。
“这盒……是我做的。”平安低着头两只手指纠缠在一起:“你妹妹亲手做的,你这个做个哥哥的不许说难吃。”
“嗯~我好好尝尝。”青年摆了摆手:“走了。”
“走吧。”少女也挥了挥手,看着青年消失在阴影中。
她没走,就在站了很久,一道身影走到她的身后拍了拍的她肩膀。平安转头是她的母亲江月。
“他走了?”
少女点点头,趴在母亲的怀里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