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穿过连绵的军营走出长生关,一阵寒风吹过,上官妍打了个冷颤,尹月解下自己的披风为自己的夫人披上。
“都说墨川苦寒,看来这苦是真苦,这长生关别说访市了,连商户都很少,除了兵丁便看不到几个百姓,寒也是真寒,看看这天寒地冻的,连鸟都没有几只。”女人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披风,看向天空。
“有熊,有狼,运气好的话还有老虎。”尹月指了指远方的大山,牵来白雪和望月翻身上马。
“希望我们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女人轻抚披风上的绒毛,她喜欢尹月的披风,
“你得希望老虎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尹月拍了拍腰间的绣春刀。
“很远吗?还要骑马。”女人也骑上马来到青年的身边。
“不算很远吧。”尹月看着远方,嘴里发出一声轻喝:“驾!”白雪迈开马蹄,踏在已被踩实的冰雪上。
骑马来到山脚下的客栈,尹月吩咐客栈老板把马照顾好,两人顺着崎岖蜿蜒的小路穿山而过,来到一处空白的墓碑旁。
墓碑伫立在山腰上,被冰雪覆盖,尹月伸出手认真的为它清了清,牵着女人站到它的面前。
墓碑是空白的,看上去就像一块打磨过的石头,插在了雪堆里。
青年拉着女人的手沉默的站了一会儿,一句话没说,便转身离开,离墓碑不远有个摇摇欲坠快被大雪压塌的破庙,尹月带着上官妍钻了进去。
“刚刚那个?这就是你和我说的那个老和尚?”环顾庙宇,上官妍一屁股坐在尹月旁边的稻草上缓缓开口。
“是,我帮他收殓了尸体,就埋在了那里。”尹月点点头,掏出刚刚上山时捡的枯枝,拿出火折子简单升了堆火。
“怎么没刻名字?”女人伸出双手感受火焰的温度,好奇的歪歪脑袋。
“一个人想要当和尚,要怎么做?”尹月没回答女人的问题,扒拉了一下篝火,已经漏了的屋顶有雪花飘落,落在火苗上发出噼啪的声音。
“虽然每个川习俗不同,但大抵上应该是差不多的吧,在丹川的话~可能是要获得寺庙主持的认可,然后剃度,举行仪式之后就可以出家。”上官妍犹豫了一下,表示自己也不是特别了解。
“新川也差不多。”尹月点点头:“但老和尚来到这个庙的时候,已经没有住持了,也没人为他剃度,他就坐在我这个位置,抱着个破经书看了两天,然后为自己剪了头发,甚至法号都是自己给自己起的,这样算和尚吗?”
“应该……不知道。”女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你是不知道他的名字吗?”
“他没告诉我,就连法号也没有,我后来查了很久,好像叫许军,新川军籍,但叫许军的太多了,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哪个,不过我查到 就在这座山上,北军的一只军队曾经和匈奴打过一场硬仗,伤亡名单里,就有一个叫许军的,他可能就是那个时候留在这儿成了和尚。”青年点点头。
“他应该参与过不少战斗,杀了不少人,只是不知道他为何做了和尚,我们并没有什么交流。”尹月叹了口气:“我没给他的墓碑上刻名字,他放弃的名字,就没必要刻了。”
“这庙看起来快塌了。”女人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庙的棚顶破了很多洞,寒风也顺着关不严的庙门,灌进庙里。
“十七年前就是这样,十七年了也没塌。”尹月为篝火添了点柴,破庙慢慢温暖起来。
“这佛挺奇怪的。”女人环顾四周,指了指破庙的墙壁,庙里是没佛像的,也没有什么和佛有关的东西,布满灰尘的按台上空空如也,只有挂了白雪的蜘蛛网。
全庙唯一一个和佛有点关系的,可能就是墙上的壁画了,画的也不是佛,依稀看出是一个菩萨,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侵蚀壁画已经发白,也有不少地方的印记被风雪磨没,露出后面的墙壁。
这个菩萨很奇怪,莲台向上,菩萨向下倒坐,明明很怪异,看上去却有种莫名其妙的合理感。
女人看了看又坐回青年身边。
“菩萨怎么是倒着的?”
“这个我知道,我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尹月眼里闪出回忆的光:“老和尚是这么说的,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我问他,他信命吗?”
“他说他信因果。”
“我问他真有阿鼻地狱吗?”
“他就是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问他真有传说中的极乐世界吗?”
“他还说不知道,他好像没学过多少文化,能看懂经书就是极限了,我其实都怀疑他看不懂,一问三不知。”
“我记得我当时喝着,没有什么东西的热汤问他,如果你要是死了,能去书里说的极乐世界吗?”
“他说他想下阿鼻地狱看看。”尹月声音低沉。
“然后他就走了,我把他的头抱回来,埋在了山上,他是在这儿决定当和尚的,就埋在这儿吧。”
女人看着倒坐的菩萨没说话,她想安慰一下尹月,张口却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或许菩萨真的正不过来了,只能在风雪中慢慢磨掉。
“走吧。”青年站起身,拉着女人准备下山。
“你说要见的人,就是他?”下山的路上上官妍看着尹月。
“是个活人,但见之前,要准备点见面礼。”尹月笑笑,拔出腰间的绣春刀。
“真的假的,锦衣卫指挥使,大名鼎鼎的锦衣侯见人也要准备见面礼,我开始有点好奇了。”女人也拔出宝剑,站在青年身边。
“知道这是哪里嘛?”
“哪里?”上官妍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熊吼!
两人这样就拖着一头熊下了山,熊很沉但对于尹月来说没有问题,雇了个马车拉熊,重新骑上白雪,两人直奔目的地。
那是一件很大的木屋,离长生关不远,但在边缘。
越来越靠近目的地,不知道为什么,女人突然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夫君,慢慢变得有点忐忑。
“怎么了?”上官妍拉了一下尹月的袖子。
“没事。”青年摇摇头。
铛……铛……铛……伸出一只手,敲了三下门。
“谁。”房间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师父。”尹月缓缓开口:“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