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川城,访市街,天松酒楼。
锦衣卫的结伴到来,让这座繁华的酒楼生意冷清,毕竟出来下馆子谁也不想提心吊胆的。
房顶隐秘阁楼的包厢里坐着一个人,大红色的飞鱼官服,头顶玉冠,正是锦衣卫指挥使尹月,此刻他的对面也坐着人,三少主尹岸姗姗来迟,正端着酒杯坐在尹月对面。
“为什么?”见锦衣侯只是低头吃菜,没有说话的意思,尹岸率先开口。
“这个酒楼就是你的退休计划?”尹月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环顾四周:“菜挺好吃的。”
“一小部分吧,还有些其他的,瞒不过你的眼睛,请侯爷回答我的问题。”尹岸低着头,酒杯倒满不喝,只是盯着杯中清亮透明的酒液。
“为什么?你叫我来,就想问这个?”尹月面色平淡。
“不难道值得一问吗?”
“你问我还是你自己,你发现她们喝药多久了?”尹月盯着面前的新川三少主。
“从她们第一次煎药开始,她们以为饿傻,在我自己的府里煎药,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尹岸抬头开口道。
“我记得我问过戴笛,他对你的评价是,三少主是有些聪明的,但就是心思没用在正地方,也不喜欢思考,想骗过少傅不容易吧。”尹月笑道。
“可难了,那老头敏锐的很。”尹岸耸耸肩:“装傻子也不容易,更何况有时候还得装瞎子。”
“怎么这次就不装了?”
“总得打个预防针吧,自从墨川归来,老六被封了职务以后,二哥就要疯了,四弟陪着他疯,老五在朝堂上也毫不掩饰的和二哥对抗,老七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和布政司的官员来往频繁,最关键是……”
“最关键的是什么?”
“自从墨川回来,新川城的味道变了,变得很奇怪,让我有些害怕,今年的风太大了,我府里的屋檐太短。”三少主尹岸深深的看了尹月一眼,接着低下头:“我想加宽屋檐,发现我能力有限也找不工人,我想换个房子,发现我还没攒够买下一栋房子的银两。”
突然他猛的抬头,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锦衣侯,拳头用力的攥紧:“我只想活着,我不想和兄弟们反目成仇,在算计中互相残杀,这也有错吗?”
“这没错,可有些事情……没有对错。”尹月声音低沉。
房间寂静下来,半晌尹岸开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的节气们,都是出现在你开府上朝之后。”尹月轻轻开口:“一个人不可能突然就开始好色,就算可以,也不可能突然性情大变,完全对朝堂上的一切事情兴趣。”
锦衣侯从袖口里掏出一本文书,递到尹岸面前:“这是你开府之前的文章,论民生,我看了看,你说想让每个人都吃饱穿暖,还说要建很多医馆,免费给穷人治病。”
“小孩子的想法罢了,父亲也就是笑笑,没人当真。”尹岸摇摇头,他突然发现面前的锦衣卫指挥使眼神有些复杂。
“别告诉我你当真了?”尹岸叹了口气。
“是,因为总得有人这么想,我希望我自己也可以这么想。”尹月点点头,显的很认真:“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她不是海棠的。”
“有一段时间了,侯爷,海棠是我的枕边人啊,就算你找一个一模一样的人,身体的每一个细节都被你打磨的一模一样,她熟悉海棠的一切,但她们到底还是两个人。”尹岸闭上眼睛:“能找到这样的人,然后悄无声息的放在我身边,我那几个兄弟不行,整个新川只有你有这样的能耐。”
“……”尹月没说话,只是沉默。
“侯爷,她说她要为我生一个孩子,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孩子的样子,想着她长大,想着她牙牙学语,想着她叫我父亲,但不用下跪也不用小心翼翼。”尹岸还闭着眼睛,晃了晃脑袋:“但在这之前,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路很长。”尹月轻轻摇晃酒杯。
“我愿意走。”尹岸眼神坚定:“给我个机会,给我和她一个机会。”
“节气姑娘们开的酒楼就要开了,她们装修很快,也很认真。”尹月点点头:“叫九川美食汇,李薇起的名字,说是要把九川美食囊进。”
“多谢侯爷。”尹岸睁开双眼,目光平静的看着尹月。
尹月知道他该走了,他也是这么做的,手中的酒杯放下,锦衣侯站起身,向外走去。
“侯爷,海棠的伪装做的很好。”尹岸望着尹月的背影:“这顿饭我请。”
咔哒。
尹月推门出去了。
尹岸自己看着窗外,坐了良久,把最后一口菜吃掉,最后一口酒喝完,站起身缓缓下楼。
楼下已经没人,只有那个不用巡街的锦衣卫百户,还懒洋洋的坐在饭桌前喝茶。
“东家,这是这个月的账。”见到尹岸下来,掌柜的急忙带着账本迎上来:“锦衣卫来吃喝一律没收过钱,今天您楼上那桌也没算,这个月的例钱,也已经交足了。”
“好,你做的不错,我拿回去慢慢看。”尹岸拿着账本准备走出去。
“等等。”一个声音叫住了他,是刚刚在喝茶的锦衣卫百户,他走到尹岸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沓纸,递给新川的三少主。
“这是我们侯爷吩咐我交给你的。”尹岸打开纸张,是一张店铺的地契,地点在团圆酒楼对面,铺面很大,地段不错,翻过来地契的背面,写着一行字,尹岸看到笑了。
“还有一句话,祝三少主和夫人,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诶……那个……”尹岸抬头,传完话的锦衣卫百户已经消失在街道上,他也跟着匆匆的走了出去。
尹岸回府以是深夜,他坐在海棠的床边,端着药碗,一只手怜爱的轻抚着自己的夫人。
女人醒了,睁开眼睛。
“喝药吧。”尹岸把药碗递上去,女人小口喝着,不时的看向尹岸。
“解语,你以后不必再去锦衣侯府了,侯爷已经同意了。”男人轻声的一句话,惊的女人猛的抬起头看他。
啪!
房间能传来瓷碗破碎的声音,紧接着传出呜呜的哭声。
于此同时,新川城的北门,一队长长的马车装着大批的金银,在层层的保护下向着北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