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闯宅
凡国丧期间,普通百姓都要二十九日内不许宴引作乐,更遑论公侯勋爵之家。
但今日的泰宁侯府内却是丝竹管弦之声俱在,原因无他,皇上裁撤十二团营的消息已经落地,包括泰宁侯在内,他们这些世侯通通将扫除军门,如今只能借着宴饮发泄心中苦闷。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其实相较于太祖皇帝,嘉靖对于这些世勋们可谓宽大。
但泰宁侯不甘心,他不愿意就这般轻易放弃家族传承百年的权力与地位。
今日,泰宁侯特地在府中花园设宴,宴请十二团营其他六家掌军世侯。
小榭之内,酒席齐备,十几个阔衣高帽的管家更番斟酒上菜,轩窗四起,两边是穿云裂石之声,引商刻羽之奏。
酒是好酒,宴是好宴,但这些世侯们吃在嘴里全不是滋味。
武安侯郑元放下手里一对长箸,叹气道:“陈侯爷,你这桌席面花费几何?”
泰宁侯不解,“这些酒菜不合武安侯心意?那本侯这就让人重新换上一桌。”
武安侯拦住泰宁侯,目光看向众人,“诸位侯爷,也来猜猜安排这一桌席面要多少银子?”
几个侯爷对视一眼,年纪最小,却也最会享受的保安侯答道:“恐怕至少也要八九百两吧。”
“八九百两,”武安侯微眯着眼睛,听着两边传来的悦耳的小调,忽的叹气道:“恐怕以后就没有这般好的口福和耳福了。”
众人立刻明白武安侯的意思,他们这些个世侯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一千两,像这样的一顿席面便可抵上他们一年的俸禄,以后可不是吃不着了吗。
武安侯的一番话,众世侯不觉心情更加低落。
永康侯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要咱说,咱们决不能就这么轻易放了权,一定是皇上身边出了奸臣。”
“对,一定是有奸臣献了谗言,皇上才想废了团营”
保安侯也想应和,但被酒色掏空身子的他精神早已萎靡,嗫嚅道:“这个,听说成国公改革京营的条陈已经报送了内阁,内阁也拟了票,只要报送司礼监批了红就是诏书,咱们还能怎么办?”
“那就逼司礼监批不了红。”
“逼司礼监?怎么逼。”
一直沉默的隆平侯终于发声,“直说了吧,我、武安侯还有泰宁侯早已联系了军中心腹,只要我们一声令下,勇敢营、武奋营还有耀武营就会立刻罢训,劝谏皇上杀奸臣,保京营,到时候,你们四家也同声应和,不怕皇上不改主意。”
其他四家世候面面相觑,隆平侯的计划过于大胆,这哪是什么劝谏,根本就是一场兵变,成功也就罢了,一旦失败他们这些世候就得粉身碎骨。
泰宁侯看出了这些人的疑虑,站起来应和道,“诸位,团营建制自宪宗开始,历经百年,这百年间保境安民,无不有我团营将士身影,如今皇上要废了团营,就是要废了我大明朝的根本,向皇上劝谏不是为了咱们自己,而是为了大明朝的未来。”
武安侯也站起来道:“是呀,诸位,而且只要兵权牢牢抓在咱们手里,就是皇上也动不了咱们。”
武安侯这话就有些露骨,四家世候对视一眼,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正踌躇间,一个管事的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侯爷,不好了,太子...太子带人闯了进来!”
泰宁侯手里的酒杯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碎了一地,“愣着干嘛,快让府兵把太子拦住!”
那管事的苦着脸,“太子的动作太快,咱们的府兵还反应过来,太子就已经带人从偏门撞了进来。”
这边正说话间,那边的月亮门,朱载壡带着一个司的虎贲营战兵呼啦啦的就冲了进来。
两边的管弦之声立刻停住,七个世侯也呆住了,他们不明白太子为什么会这个时间带人杀上门,难道是皇上已经知道了今日这场密谋?想想无孔不入的锦衣卫,还真有可能。
只是这也太快了吧!
朱载壡少见的套上一件山文甲,头顶火红的红缨随着他的每一步而不停跳动。
泰宁侯强作镇定,趋步迎了上去,“臣不知是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
朱载壡却不看他,拿眼扫着满堂的伶人和两边伺候莺莺燕燕,脸色一冷,问道:“国丧期间,百姓尚知守礼,戒请客,勿宴饮,更无丝竹之声,泰宁侯,你们做的好呀。”
泰宁侯神色一滞,尴尬回道:“臣这就让他们散了。”
朱载壡晲了席面上的隆平侯一眼,便不再废话,说道:
“正好隆平侯也在,那也省了本宫再跑一趟,来人,把那个白莲教徒带上来。”
一听白莲教三个字,泰宁侯与隆平侯对视一眼,面色俱有些难看。
很快,两个战兵像猪崽一样把青龙堂大当家给提了过来。
“张大胆,把伱知道的事情好好跟各位侯爷们说说。”
畏畏缩缩的张大胆看了一眼泰宁侯,又看了一眼隆平侯,趴在地上说道:“太子殿下,正是泰宁侯与隆平侯给了小的那份北京城防区部署图,也是他们跟小的们约好,他们主动撤了城防,好让白莲教的人可以杀进城来。”
“你胡说!”泰宁侯脸色立刻大变。
朱载壡冷眼瞧着他,“胡不胡说,本宫自会查清楚,来人,把泰宁侯、隆平侯都抓起来。”
“我看谁敢!”
泰宁侯大吼一声,然后就是一阵甲胄碰撞声,大队的泰宁侯府兵手持钢刀包围了过来。
“泰宁侯这是要行刺储君吗?”朱载壡冷声问道。
“臣不敢,但这座宅邸是成祖爷亲自赐下的,任何人无圣旨不得擅入,还请殿下的人都退出去。”
“哈哈,泰宁侯亏你能想到这样的借口,”朱载壡看向身后扛着战旗的周老三,问道:
“周老三,虎贲营是如何做事的?”
周老三挺胸答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如果有人害了你们的兄弟,你们会怎么办?”
“会让他偿命!”所有人异口同声。
“很好,”朱载壡重新看向泰宁侯,“陈侯爷,现在你怎么看?”
泰宁侯脸色已是一片惨白,“太子既然这么说,那今天就无法善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