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所的儿子秦嘉玮老尤是见过的,也知道那孩子秉性不坏,这么多年跟着老太太过日子确实苦,尤其后来连亲妈都跑了,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就要承受可能连大人都承受不住的压力,可想而知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师父,其实秦嘉玮也没别的要求,他就是觉得自己父亲是清白的是被冤枉的,哪怕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有人当着他的面骂他是强奸犯的儿子,您说这怎么能忍?如果是事实那也就罢了,可问题是,它很有可能中间有误会……”
“你这是在质疑当年办这个案子的同僚?”老尤忽然提高音量,语气带着斥责,竟让人隐隐感到一丝心颤。
朱檬也跟着一阵恍惚,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老尤果然也是如此,不管是谁,只要提起秦所,所有人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是平时看到的那副和善可亲的面目。
陆芃皓却淡定从容应对老尤:“这不是质疑,只是合理提出怀疑,我看过案宗,当年的事情其实要说证据,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几乎都是女方口供,在那种情况下,为什么仅仅凭一份口供就能给人定罪?我们平时做事的时候一直提醒自己严谨严谨再严谨,生怕冤枉一个无辜的好人,可秦所的事情却让我看不到这份严谨,还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就有它说不明白的地方?当时也只能将错就错下去?”
陆芃皓说话已经十分大胆,他不仅在质疑当年这个案子的合理性,更是在质疑其中是否有人从中作梗。
他跟朱檬的想法竟然出奇的一致,虽然在所里的时候,他一直提醒她注意言辞,也一遍遍叮嘱她不要多管闲事,不该说的话不能说,可原来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还敢当着自己师父的面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他比朱檬想象的更加正直,也更加值得信任,难怪秦嘉玮会找他帮忙,也许秦嘉玮也早看出陆芃皓是个值得托付重要事情的人。
老尤啪的一下扣下酒杯,神情严肃:“陆芃皓,你这么多年班都上到哪里去了?有些话也是你可以说的?”
“这不是在您面前我才敢这么说吗?在外面我可一句不敢说,不瞒您说,这些事情藏在心里憋得慌,我想来想去,可能也只有您会给我解惑了,如果连您都不愿意说,秦所的案子恐怕就要永无天日了。”
陆芃皓再次给老尤戴上高帽,让老尤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幸亏尤阿姨在,缓和着气氛抚着老尤的心脏:“你是不是忘了医生说不能随便动气?阿皓也没其他意思,来找你帮个忙而已,你都已经退休了,还有什么可忌讳的,老秦当年跟你关系不也挺好的吗?如果真有什么问题,你帮一帮,老秦在天上也会感谢你的。”
“你懂什么,这种事情是想帮就能随便帮的吗?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你跟着瞎搅和?”
朱檬的心沉到了谷底,老尤态度十分坚决,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说动他,就连尤阿姨亲自出门都办不到,何况是其他人呢。
陆芃皓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主儿,他很清楚老尤的脾气,过犹不及,点到即止,立刻低头向老尤赔罪,并且自罚三杯,这事儿全是暂时过去了,可老尤的脸色再没有好过。
陆芃皓喝了酒,开车的重任自然落在了朱檬肩上,朱檬沉默地开车,半天没个声响。
陆芃皓靠在座驾上,隐隐约约看到朱檬紧抿着双唇,脸色紧绷,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尤这人就这样,有时候有点固执,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让他开口,这件事才刚开始,急不来,你别放在心上。”
朱檬当然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她只是在听了老尤的话后更加肯定当年的事情不简单,牵扯面或许太广,导致最后极有可能不了了之,听尤阿姨的语气,老尤跟秦所关系不错,就连关系不错的人都对这件事无能为力,其他人还能怎么做?
“朱檬,其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在老尤这里可能问不出什么,不过老尤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也有他的突破口,所以不用太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老尤这里我会继续想办法,尤阿姨可疼我,她刚才跟我说了,等老尤松口了就偷偷告诉我。”
“我没着急,我只是意识到这事儿不简单,我们两个人的力量真的够吗?连老尤老林这样的老警察都不敢多说些什么,我们真有那个能耐吗?”
陆芃皓微微坐直了身体,在微弱的灯光下打量着她,他从没见过这么没自信的朱檬,朱檬任何时候都很相信自己,可唯独在秦所的事情上她谨小慎微,任何动作都小心翼翼,完全不像她平时的行事作风。
“平时不是挺自信的吗?这会儿怂了?你都怂了秦嘉玮怎么办?没人给秦嘉玮撑腰了。”
“那不是还有你吗?”
“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答应秦嘉玮,你要是怂了那我也不干了,谁给自己找麻烦啊。”
朱檬知道陆芃皓是在开玩笑,陆芃皓是在用开玩笑的方式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他都会有办法,现在只是刚开始而已,万事开头难,只要他们不放弃,一定能找到突破口。
“陆芃皓,其实你这个人挺热心肠的,以前怎么老有人说你不务正业没上进心?”
“可能他们看我不顺眼,随手给我扣锅吧,没事,反正我不在意,你看所里有人在意吗?”
“也是,你在所里也算受欢迎,他们一个个的都不敢对你怎么样,难怪张烨一直抱你大腿。”
两个人嘻嘻哈哈,总算把冷凝的气氛热了起来,尽管朱檬心里总有一颗大石头压着,此时此刻也稍稍感到了轻松一些。
她把陆芃皓送到家门口,不放心他喝了酒,坚持送他到家,没想到老太太还没休息,就那么坐在家门口等着陆芃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