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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人儿似是觉得热,原本藏在被褥下的手腕抬起,宽大袖袍随着动作轻轻滑下,露出一截白皙无瑕的手臂。

脖颈处的汗珠径直滑进被胡乱扯开的衣襟里,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胸前大片冷白的皮肤此时泛着一层薄薄的粉,像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唐十见状连忙放下手里的铜盆,隔着袖袍轻轻握住他凸出的腕骨,重新盖回被褥底下,余光瞥见那抹极致的白色,眸色一深,眼睫垂下偏向一旁,伸手拉好其敞开的衣襟。

床上的人热得难受,再次从被褥下伸出手,翻身咕蛹着想要逃离这股令人躁动的热意,阴差阳错抓住了唐十还未远离的手指。

对方的手掌很热,对比之下唐十的手指显得很是温凉。

像是觉着舒服,方才还在动作的人忽地安静下来,攥紧他的手指轻轻把额头靠在上面,不顾面前骤然僵硬的身体。

唐十眼睛放大,喉间轻轻滚动了一下,被抓住的手指蜷缩虚拢,不知是要抽出还是放任。半晌,手腕微动,带有茧子的手心贴在滚烫的额头上。

另一只无束缚的手把帕子放到清水里,然后沾湿拧干,折叠起来轻轻擦去脸颊的细汗,又再小心翼翼地顺势往下擦拭脖颈和裸露在外的皮肤,来回几次后对方身上炙热的温度终于渐渐退下。

唐十不禁松了口气,只是在发觉对方攥紧的手腕隐隐有了放开的迹象,他无意识的反手用指尖轻轻勾住。

庭院中,大雨如注,豆大的雨滴冲刷掉沙土,砸下了树枝。

待唐阶醒来时,意识朦胧,混沌不清,只觉喉间干渴,迷迷蒙蒙睁开眼时发现手边好似抓着什么,转头一望,一抹几乎快要隐进昏暗房间的黑色身影蓦然闯进他的眼眸。

“把烛火点了吧。”唐阶移开眼,面色平淡地松开手指,抬手抵唇咳嗽了几下,喉咙泛起些许疼痛。

唐十扬起的手垂落于身侧,听见他的咳嗽,随即倒了杯水过来,而后迈步点燃了蜡烛。

马夫轻轻敲了敲门,听见里面的应答声推门而入,看见唐阶已坐起了身,脸色煞白,无甚精神,“小少爷,您醒了?”

“嗯。”唐阶疲倦地点了下头。

“时辰不早了,您可要吃些东西?我让他们送些饭菜上来。”马夫方才来过一次,见房门紧闭,一片安静,只好退回自己的房间。

“不了。”唐阶垂眸喝了口水,闻言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饿,张叔你先去用饭吧。”

马夫无声叹了口气,面露忧心,“小少爷您现在这样,属下如何吃得下呢?”

“那便给我端碗粥来吧。”唐阶见他这副模样,苍白无血色的嘴唇缓缓扬起,轻声说道。

“是。”马夫应下,俯身行礼转身跑下楼去。

唐阶收回视线,抬手示意唐十把空了的水杯放回茶桌,吃下小半碗米粥后挥手让马夫退下,“张叔,你且去休息吧。”

“可是……”马夫欲言又止,见他不容置喙的神色,又见安静守在他身旁的唐十,半晌俯身应下,退出房间轻掩上门。

高烧过后令唐阶原本就孱弱的身体愈发虚弱无力,强撑着精神洗去身上的粘腻汗液,重新换上一身干净衣袍躺回床上去,不过一会便又睡了过去。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乌云遮蔽月光,抬眼之间只剩劈头盖脸的雨滴和摇晃不已的树梢,风吹过后燃烧的烛火渐渐熄灭,零星几点半明半暗的火苗。

整个客栈陷入一片昏暗,四处都是静悄悄的。

突然,夜空发出低沉轰鸣,天边划过一道细丝,犹如天地间的裂痕,破开黑暗窜出无数道刺眼闪电,“轰隆”一声,一个惊天巨雷随之响起。

双手交叠,持剑抱于胸前,倚在距离床榻不远处的墙边闭目假寐的唐十忽地耳朵动了一下,只一瞬便又恢复自然。

打雷声惊醒了熟睡中的马夫,他心下一颤,睁眼看了看窗外的景象,担心马厩里的马匹会受惊和马车里的物品会受潮,掀开被子下了床,披上蓑衣、拿起草帽,胡乱踩着鞋子步履匆匆就往楼下赶去。

狂风夹杂着雨丝,地上溅起的雨水弄湿了裤腿,马夫扶着头上的草帽跑到马厩,看到自己那匹头上有撮小黄毛的马儿微微扬起马蹄,正踢踢踏踏在狭小的空间里慢步乱转,不由得松了口气,转身去检查马车的情况。

确认马车没有问题,马夫安下心来,走到前面拍了拍马头,给它把沾湿的长长马尾抖搂干,拿了一把草料放到它面前的渠子里。

“诶哟诶哟,咱家小黄不怕打雷可真厉害啊。”

同低头嚼着草料的马儿念叨着待了一会儿,马夫忍不住抬头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就准备回去,拢紧蓑衣防止打湿身上的衣物,放缓脚步行至客栈后院时,不经意间瞥见一口枯井时,蓦地令他怔愣在了原地。

客栈内仍旧一片昏暗幽静,只是从一楼的某个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没过一会儿,几个佝偻着腰身的人轻轻打开门,踮着脚尖挑黑上了二楼。

“东西都带齐了吧?可别出什么问题了……”

“放心吧大哥,刚才我都看过了,房间关着,里边也是黑的,这么晚了他们肯定已经睡着了。”

“白衣服那个长得可漂亮,就这么……感觉有点怪可惜的,不如留给兄弟们……”

“那人看着就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你们要不怕得病就随你们去。只是穿黑衣服的那个不像善茬,等下先解决了他……”

“好,听大哥的。”

几人蹑手蹑脚走到一个房间的门前停下,沿着墙边纷纷蹲下身,观察了一会屋内的动静后,一个待在领头位置的人转头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马会意,手掌撑着墙壁缓缓直起身,抬手放入口中,舔湿一根手指,随后轻轻用力捅破那层窗户纸,脸庞凑近把眼睛对准小孔往里瞧,只见床榻上拱起一团被褥,一个模糊身影躺在上面。

“大哥大哥,确认了,人正在里面睡觉呢。”那人收回视线,低头朝领头的人悄声说道。

“行,你们两个去另外一个房间,切记先把人……”领头之人说到这里便停住,抬手在脖颈处做了个向横划的姿势,队伍末尾的两人瞬间了然地点点头,对了个眼神后猫着腰往另一边悄摸走去。

“动手。”领头之人见两人已走远,抬头朝窗户旁的人低声说道。

“好。”那人随即点头应下,从怀里掏出一根约莫一公分长,似是竹棍模样的东西插进面前捅开的小孔里,缓缓往里怼进了一点,嘴巴贴上另一端,吸了口气用力一吹,一股白烟顿时从竹棍中飘进了房间内。

那人吹完便迅速抽出竹棍,转身贴着墙壁蹲下身,朝身旁几人打了个手势。

领头之人颌首,其余几人抬头安静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过了一会,随着领头之人的抬手,瞬间所有人蹲下的身体拱起,握紧手边的武器,目光紧盯房门,呈攻击状态。

房门从外被轻轻推开,入眼便看到有一个身影躺在床榻之上,大被蒙过头,隆起一个弧度。

领头之人隐约觉得奇怪,不是两个人么……

还未来得及反应为何房内只有一人,便已顺从身体的本能与另外几人快速移到床前,伸手一掀,惊觉床上之人竟是由枕头被褥堆叠起来的。

几人顿感不对劲,转身时一道寒光骤现,当即拔出手上的武器抵挡。

兵戈交叠时,在黑暗中几乎擦出了火花,只从转瞬而过的亮光里看到几张惊恐至极的脸,还没看清眼前与他们交手这人究竟是谁,这些人便已一个个重重倒在血泊之中。

动静渐停,唐阶从外边走了过来,只见唐十一身肃然气息站在一片血污的房内,手上握着一把剑,身前横七竖八倒了几具尸体,却连剑鞘都未曾拔出。

“小少爷。”唐十见到唐阶过来,回身走到他身边。

“嗯。”唐阶轻应一声,睡梦中忽然被唐十唤醒,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披上披风,带到外边一处僻静暖和的地方,此时还有些困倦的他看着眼前这一幕神情颇为懒散。

抬脚走近一看,他发现地上那些显然已经没了气息的人,除了有客栈的伙计、掌柜,还有几个伙计口中所说的因大雨被困的“过路人”。

“杀意还挺大的嘛……”唐阶偏头悠悠说道。

唐十闻言微微低下头。

从踏进客栈的时候,他便注意到里面所有人皆虎口有茧,下肢有力,气息沉稳,明显就是习武之人,而在上楼梯时偶然瞥见那所谓客人与客栈伙计有眼神交流。

本不欲多生事端,可奈何他们口无遮拦,试图亵渎最不该冒犯之人……

“张叔呢?”唐阶眼眸转悠了一圈问道。

“小少爷,我来了。”马夫在房外听见唐阶的问话,小跑着进到房间,瞥了倒在地上的人一眼便不以为意地收回视线,“小少爷,剩下的其他人都解决了。”

“好。”唐阶点了下头。

“小少爷,方才我在客栈后院的一口枯井里,发现了大量因被雨水冲刷掉覆盖的枯叶而显露出来的白骨,上面布满了刀痕,与这些人所用武器一致。”

马夫说着感慨地叹了口气,随后没忍住又愤恨地瞪了地上那些人一眼,“想来应是途径此地的人误入这家黑店,结果被这群穷凶极恶之徒杀害,然后劫掠所带财物。”

“既如此,也算是给那些无辜惨死之人报了仇……”唐阶垂眸说道。

看着遍地的鲜血和尸体,唐阶缓缓眨了下眼,与站在他旁边神色莫名的马夫互看了一眼。

马夫顿时心领神会,拍了拍胸脯说道:“小少爷您放心,这里很快就能收拾好的,不会留下一丁点痕迹。”

唐阶闻言轻点了下头,垂眸看着丝丝缕缕的鲜血顺着破损的木地板渗到楼下去,滴滴答答的,偌大的客栈凭他们两人外加一个“柔弱”的自己,估计得清理不少时间,忽地心念一动,抬头喊道,“出来。”

马夫:???

“小少爷。”四个黑色身影瞬间出现,跪在唐阶面前。

“把这里打扫干净。”唐阶抬起手,示意唐十过来搀扶自己到干净的座椅上坐下。

“是。”四人齐齐应声,随即动手开始清理客栈。

深更半夜的出了这么一遭事,待几个暗卫把一切都收拾干净后,准备回禀对方时发现本在一旁安静待着的人悄然不见了。

瓢泼大雨终于缓缓停下,一抹晨光划开黑夜,天亮了。

唐阶止不住仰起下巴打了个哈欠,眼皮往下耷拉着,手背支着头坐在摇晃的车厢里,透过扬起的帘子眼神虚无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小少爷,大概还有一个多时辰我们就能到驿站了。”马夫驾着马车,扬声喊道。

“好。”唐阶揉了揉额头应道。

发烧才刚好加上昨夜没睡好,致使他现在的精神有些糟糕,额头一阵阵抽痛。

“小少爷。”唐十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踌躇了一会开口说道:“属下帮您按一按吧。”

“也好。”唐阶轻叹了口气放下手,“过来。”

唐十闻言上前,方才只想着让对方可以舒服些,却忽略了对方坐在榻上不好绕到身后,也不可面对面直视,顿时面具下露出的一双眼睛无端有些局促紧张。

唐阶垂眸等了一会不见其动作,轻掀眼皮,见他一动不动呆站在面前,头上不禁缓缓打了个问号,想了下伸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然后侧过身,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唐十嘴唇轻抿,僵直的姿势稍显不自然地坐到唐阶的身后,一股清幽的冷香猝不及防地钻进他的鼻间,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漆黑的发丝和垂下的纤长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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