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声呼唤，如蓝宝石似的眼睛瞬间放大，莱诺搭在窗台上的双手不自觉收紧，眼神带着急切，仓皇转身。
绝美的人鱼们沐浴着漫天星辉，闪烁莹莹水光的发丝黏连在脸庞上，如从其中孕育而出一样，手臂搭在海岩上抬头看着他。
水花轻落，漾起无数涟漪，只是每个人鱼的脸上都有着相同的悲伤与痛苦。
姐姐们……
莱诺怔怔地张了张口，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人鱼的面容，当视线滑到她们身后时，眼睛仿佛被狠狠的刺痛了一般。
原先披在人鱼们身后，宛如丝绸般耀眼的柔顺长发，被弗蕾娅爱惜不已的漂亮长发，如今却都只剩下短短的一截。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顾不得披上件外套，莱诺连忙跑出房间，来到了海边。
望见他的身影，人鱼们缓缓游了过去，眼神哀切地看着他那包拢在长裤下的两条腿。
“莱诺，你真是糊涂！！”
弗蕾娅气极，率先开了口，“要不是鳄鱼奶奶在岸边看到了你，我们还不知道你居然做出了这么荒唐的事！！”
莱诺的眼睛颤动起来，苍白的嘴唇无力地张开了又合上。
伽萝摆尾游上前，望向他，眼神冷静又严肃，“莱诺，我只问你，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上了岸，如今达成愿望了吗？”
午后那一幕如循环般始终盘桓在脑海，莱诺攥紧了手指，垂下眼睑，摇了摇头。
人鱼们对视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从它那里知道了一切。它告诉我们，只要你在那个人成婚的早上，用尖刀刺进他的胸膛，让他的热血流到你的腿上，你就可以恢复鱼尾，再次回到海底了！！”
弗蕾娅深深地望着他，水花哗啦，扬起的光裸手臂跌下滴滴水珠，握在她手心里的赫然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
莱诺睁着眼，呼吸急促起来，他感觉耳朵轰鸣，身体好似一阵阵的下坠。
伽萝的脸上有着心疼，话音轻了些，“莱诺，这是众位姐姐们用自己珍爱的头发换来的，唯一可以让你重新回到大海的机会……”
大颗泪珠从眼眶滚落，莱诺怔怔地望着她们的短发，又缓缓看向那把闪着细碎月光的尖刀。
“莱诺！你还在犹豫什么？！只要把它刺进那人的胸膛里，你就可以回家了！！”弗蕾娅见状忍不住怒喊，眼眸之中透出了几分怜惜与焦急。
只要那样做，就可以回家了。
他可以回家了。
回家……
莱诺感觉脑中一片空茫，几乎无法克制住喉咙里的干渴与灼热的眼睛。
半晌，他垂眸，满脸忧伤。
伽萝看清了那对眼眸里藏着的情绪，带着不忍，“莱诺，人鱼的寿命比人类长了数倍不止。几年，亦或者十几年，对于我们人鱼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时间会淡忘掉一切。”
人鱼们都在等待他的回复，搁在水中的鱼尾不停地来回晃动。
“莱诺，你喜欢的那个人成婚对象不是你，他喜欢的是别人，杀了他！”
“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问题，只要杀了他，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莱诺，快接过这把刀！”
“父王知道你为了个人类，居然舍去尾巴偷跑上岸，已经很生气了，赶紧跟我们回去。”
莱诺的眼睛颤动了一下，手指已经冒出了冷汗，胸口蒸腾着酸涩。
弗蕾娅摇摆着鱼尾靠近了他，直起身把尖刀轻轻推进了他的手中，“不要害怕，不用难过……”
刀柄上还残存着余温，可刀刃上的寒芒却令人心生冰冷。
弗蕾娅、伽萝和其他人鱼久久凝视着他一会儿，鱼尾翻转，没入了深海之中。
莱诺站在海边，直至海浪和人声再听不见。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馥郁的花园上，宫殿里的侍从早已开始忙碌，今天是最后一次彩排，隔天便是万众瞩目的世纪婚礼，意义非比寻常。
莉安儿今天已经结束了对于身体状况的例行检查，这会确保她不会在婚礼时出现任何一点小意外。
精致的饰品、配套的鞋子，还有其他一应物品早已备置妥当，只等明日一一穿戴即可，而最重要的婚纱，还在令各地最优秀的裁缝们加紧做着最后的调整。
唐阶穿着合衬的黑色西装礼服，坐在舒适的座椅上，任由别人为他做着头发的造型。
丹尼坐在后面的沙发上，撑着脑袋看他前面的额发被卡子固定，完全露出了精致的五官。
“啧，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你这家伙迷人得很。”丹尼感叹道。
唐阶抬眸从镜子看着他，微笑道：“多谢夸奖。”
“啊呀，你这家伙真是不谦虚。”丹尼佯装嫌弃地咂咂嘴，“说起来，莱诺也很好看，那双眼睛就像天空一样，湛蓝，却又剔透明亮……”
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话语，唐阶没有开口，直到发型做完，他才笑着微微颔首向造型师道谢。
“不错嘛！”丹尼走过来，忍不住左看看右看看，停不住地点头。
繁琐的彩排进行了部分，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午后休息了一会儿，又再继续准备。
硕大华丽的吊灯垂坠在大厅中央，将原本凉爽静谧的氛围压出些难以呼吸却又靡丽的昏黄来。
“丹尼，我们打算今天晚上到邮轮上住一夜，你也一起来吧？”莉安儿笑着看向丹尼，并邀请他一道前去。
唐阶站着，窗外的海面似随着人声泛起层层海浪。
“明天就是婚礼了，今晚怎么想到要去邮轮过夜呢？”丹尼抬眉，疑惑地看着他们。
“因为我和唐是在海边认识的。”由于唐阶就在旁边，莉安儿有些羞涩地回道。
“噢噢。”丹尼了然，脑袋上下点了点，眼神促狭，“仪式感是吧？”
莉安儿抿唇笑了下，转头看着四周，“莱诺呢？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他，在餐厅也不见他来用餐。”
“他待在房间一天了。”丹尼叹了口气。
“那我们过去找他吧？”莉安儿抬头看看唐阶。
“好。”唐阶温和道。
房间的灯火并未点亮，昏暗的空间内，唯有窗纱隐约透出的点点微光，一个身影一动不动坐在地毯上，身后的长发蜿蜒散落，犹如一尊精致却无生气的雕像。
“扣扣——”
“嘿，莱诺，你在里面吗？”
丹尼放下手，眼睛不由得瞟向窗台，试图想从那里看到房间里面的景象。
“他不会不在房间里吧？看着怪黑的。”
“是不是休息了？”莉安儿跟着看过去。
“这样的话只能我们三个人过去了，真是可惜……”丹尼感叹的声音戛然而止，面前的房门忽然被打开。
幽幽夜色映入开启的房门之后，映照出房间内洁白的墙壁与摆放的花草，还有一个瞧不真切的身影。
唐阶他们站在外面，看不清楚里面的景象，但从里面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啊……莱诺？”丹尼迟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原来你在房间啊。”
“莱诺，我们今晚要去邮轮上过夜，你要不要与我们一起呢？”莉安儿轻声问道。
唐阶站在两人的身后，眉眼平静。
莱诺定定地看着他，几秒后，像是从某种恍惚中回了神。
好啊。
莱诺勾起唇角，偏头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