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只有桜的低声抽噎。
千原浩志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等她气息稍微平稳了一些,才开口:
“桜,这不是你的责任。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生病或是不生病,难道你希望这样吗?
不要把过错都归咎在自己的身上。尽管只年长你一岁,但我是你的兄长,有些东西就应该是由我背负的。
我知道,你还在纠结一个半月的那件事。”
千原浩志决定开诚布公地讲出来。
这是桜的心结,只有解开它,她才会心安。
他将手腕上的灰黑色护腕取了下来。
顿时,一道狰狞的疤痕显现,比周围的皮肤要凸出来一截,加上缝合线的痕迹,就像一条蜈蚣趴伏在手腕上。
千原桜抓住他的手,眼泪又禁不住滚滚而落。
千原浩志一边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一边说:
“一个半月前,我曾经很不负责任地想要离开这个世界——”
千原桜似乎想要开口,但被他止住。
他继续说:“我以为是解脱,可当自己的生命真的开始一点点流逝的时候,我却又感到了恐惧。
桜,我是凭借自己的意志活下来的,所以桜不是我的累赘。
因此我也明白了一点,人必须要往前看,对未来的憧憬既是希望,也是勇气。
不仅是我,桜,我希望你也要有这个勇气!”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兄妹两人又断断续续地聊了一些。
千原桜蜷缩在他的怀里,声音逐渐减弱,双眼慢慢合上。
当他抱起她放在床上时,她的声音很轻:
“兄长,我明知道你会安慰我,我却还是说了出来,我真是个卑鄙的妹妹……”
最后的声音几近不可闻。
千原浩志朝她看去。
桜并未睁开双眼,刚才所说的仿佛是梦话。
他轻轻合上房门,内心不禁叹息。
说到卑鄙,他又何尝不是呢?
刚刚的那番话,早在医院的时候,他就在心中打好了腹稿。
他虽然说得声情并茂,而不管里面是否有真情实感,但内容却满是虚假。
他愧疚吗?
却也谈不上。
毕竟原主并无生志,如果他没有穿越进他的身体,这具身体恐怕早已化作骨灰。
因此很难把他和‘凶手’联系在一块儿。
现在他对于千原桜的情感,更多的是作为这具身体唯一的亲人,由此产生的责任感和怜惜之情。
或许还有一丝冥冥中对原主的告慰。
顺手将便当放进冰箱,千原浩志拿出小锅,准备熬粥。
……
一周的时间飞逝而过。
在这期间,白川胜彦曾拿来过一张报名表,让他签名。
他这才知道,大阪府高中围棋联赛将在下周二开始。
届时,不仅会有大阪市的高中参赛,周边的堺市、池田市、阪南市等32个市的高中也会参加。
至于他的女友佐门真澄,这一周也没有来找过他的麻烦。
而他的妹妹千原桜,自从那一晚兄妹俩互诉‘心声’后,她学习得愈发刻苦。
老实说,千原浩志有些担心她的状态。
然而桜总是笑着答应,但行动却不像她答应的那样……
周六共有两场比赛。
八个小组的头名分别抽签,两两对决。
两个轮次就会角逐出最后参加决赛的两个人。
依旧还是上下午各一场比赛。
上午的对手是一个小男孩,大概还在上小学,极其活泼好动,即便输了也不伤心。
反而有些中二地叫嚷道:“就算你在棋盘上赢了我,但你战胜不了我的心!你等着,等我棋力大进,我一定会找你报仇的!”
千原浩志想起了《筋肉人》里的着名台词:
‘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感觉非常有自信。’
他笑着点了点头。
那个小男孩以为他接受了挑战,更加兴奋。
于是被相关工作人员‘请’出了棋室。
毕竟,他们这场结束了,但棋室里还剩下三场仍在继续。
而木寺千惠子同样坐在其中。
千原浩志默默站在一旁,可十秒钟后就皱起眉头。
依他看来,木寺千惠子明明可以更进一步,却总是手下留情,留给对方一线生机。
总是让对方产生可能翻盘的希望。
看了一分钟,他就离开了。
——一场虚伪而无意义的对局。
下午两点,棋室里只剩下四个人,比赛准时开始。
令他意外的是,抽签依旧避开了木寺千惠子。
虽然只有三分之一的概率,但他总觉得有些过于巧合。
而千原浩志没有注意到的是,木箱前的尾生和伊村相视一笑。
和他对弈的是一个板寸头的男性青年。
这人坐在桌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即便上午还没有注意到,但下午只剩下四个人。
他很轻易地认出了‘千原浩志’这个名字。
上周,他打败了去年的亚军小岛诚,因此只要稍微关注一下,就会记住他的名字。
可恶!
他紧紧攥住拳头。
上午怎么没人把他淘汰掉!
为什么偏偏抽中了他?
为什么不让木寺千惠子和他斗去?
“比赛开始了。”
听到对面提醒,他才恍然醒悟,连忙从棋盒里抓起棋子猜先。
千原浩志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这个人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果然,这个人的棋子下得一团糟,接连犯了几个低级失误。
最后竟然是因为落子之后又悔棋而被判罚违规出局。
“你的手指已经离开,却再次移动了这颗棋子,根据比赛规则,即刻判负!”
看着青年一脸的悔恨交加,千原浩志赢得莫名其妙。
十分钟还不到,就这么戏剧性地赢了?
这就挺进决赛了?
他有些同情青年,顺口说了一句:“你赶快去处理家事吧。”
这回轮到青年有些莫名其妙了,但转瞬又有一股愤怒升腾而起。
这是在诅咒他的家人吗?
尽管棋力高超,却没想到是一个语言恶毒的卑劣小人!
岂可修!
竟然输给了这种人!
奇耻大辱!
千原浩志说完后就不再管他,而是来到另一局棋盘边。
站在一边的尾生和伊村朝他点头微笑。
千原浩志同样如此,才低头看向盘面。
木寺千惠子还是那种‘留一线生机’的下法。
和她对弈的也是一名男性,但年纪要大些,可能有三十几岁。
他下的很慢,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以为自己只是稍处劣势,但在千原浩志看来,很多点都是破绽。
但他的对手——
木寺千惠子却总是在‘扎紧袋口’的最后几步,留下几个让对方得以存活的点。
看起来均衡的局势只是她在维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