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袅袅间,连璟趴在木桶边缘,雪白的长发浸于水中,浮散于水面,犹如一朵盛开的雪莲。那长眉与眼睫皆是一片霜白,合上那苍白如冷玉的肤色,当真似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
可这般出尘的气质,背后付出的代价属实令墨晗痛心不已。受尽非人之苦,在生死边徘徊,若不是受人相助,早已命丧黄泉。
连璟到底是没让墨晗帮忙擦洗,只叫他用水瓢盛水往他背上浇洗。
那雪白的背上伤痕累累,教墨晗生不出半分杂念,有的只是怜惜。
仿佛又回到了丹阳殿时相处的时光。
那时连璟总是满身伤满身血,可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药效强烈的疗伤药往伤口上撒亦不会皱眉半分。
墨晗思绪正在飘远,连璟趴在木桶边缘的双手忽然垂下,脑袋继而扎入水中。
“殿下!”墨晗水瓢一扔,忙上前捞人。
刚拉住连璟手臂,后者便从水中探了头,轻轻笑道:“你慌什么?我不过是想从头到尾都洗一洗罢了。”
墨晗悬着的心倏而放下:“……臣以为殿下又昏迷了。”
连璟靠在桶壁,不以为然道:“我又不是脆弱的凡人,哪有那么容易死。”
——但你眼下与脆弱的凡人无异,谁都可以轻易将你杀死。
墨晗面有愁容,叹了口气,没将这句话说出口。
来回折腾了大半日,天已彻底暗下了。
连璟体虚易乏,早早地睡下。墨晗去灶房刷了碗,简单洗漱了一番,回屋时望见的便是连璟睡容恬静的模样。
他侧躺正对着窗,雪色长发披散在身后,部分遮掩脸庞。一只手放于唇边微微握拳,双腿微屈,俨然一副婴孩熟睡的模样。
墨晗举步上前,没弄出半分声响。他抬手轻轻拨开连璟脸上的长发,拉了拉被子为其遮掩外露的手。
他不错眼地盯着连璟清俊的脸庞,有些害怕白日里的一切皆为假象,害怕连璟根本不曾醒过。但今日刚换的衣物、与屋内放置的木桶,皆可以证明连璟切切实实醒过。
十天十夜没合眼,没离开竹屋方圆一里的范围,他不敢错过任何一项与连璟有关的事。
担心连璟中途突然醒来却寻不到帮助,担心有妖物趁他不在寻仇,担心连璟就此一睡不醒。
他手下有数万妖兵不假,可不敢轻易将连璟交给任何人来照顾。
如今的连璟法力尽失,手脚不便,正是杀他的大好时机。若是交给有心之人手中,怕是转个身就要为其收尸了。
十天十夜没合眼,先前又忙前忙后折腾了几个时辰,饶是墨晗修炼有成也禁受不住疲惫。
今日连璟转醒,他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大半,之后恢复法力便是时间问题了。
墨晗揉了揉眉心,熄灭屋内烛火,坐于桌前,手抵着额角,合眼安睡。
殊不知刚睡下不久,榻上的连璟便睁开了眼。
彼时夜已深,明亮的银辉透过窗洒在墨晗脸上身上,给他渡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那一刻的他,仿佛比肩神明。
…………
翌日,墨晗一觉醒来,只觉背上多了一物,伸手一探,是件披风。他下意识看向旁侧的竹榻,却发现空无一人。
墨晗意识瞬间清醒了大半,披风一扔跑出竹屋寻人。
“殿下!”
他四处搜寻,最后在灶房寻到了连璟的身影。
连璟慢悠悠地转过身,手里拿着熬粥用的长勺,打趣道:“慌慌张张地作甚?我还能在你眼皮子底下跑了不成?”
“殿下,您这是在……?”
“显而易见。”
连璟今日穿得是墨晗给他的白衣,一头长发用素色发带松松绑好垂在左侧,目光慵懒地半靠在灶台边上。恰是一缕柔和的阳光打在他脸上,这一刻的他,像极了等候丈夫归家的妻子。
墨晗忽然有一种就这么一直过下去的念头。
“……可您的手脚不方便。”
“我觉得我好得差不多了,再不下地,怕是要被你给毒死。”
连璟嘴上永远不饶人,墨晗要帮忙,他也不拒绝,但只允许墨晗洗菜切菜,掌勺的事全由连璟亲自来做。
眼见着连璟做这些事游刃有余,墨晗不禁感慨:“臣倒是不知殿下还会做饭。”
连璟顿了顿,淡淡道:“做得多了,便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