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昭钺近日很是苦恼。
前几日里拒绝了那位莫名对他上了心的吴公子,本以为能独善其身,哪晓得对方竟打听到他在回春堂坐诊,至此三天两头来寻他看诊。不是手被刀划了、就是脚不慎崴了,或是忽然头疼,叫家丁抬着来,且一待就是上个时辰,故意阻断其他前来找他看诊的病患。
偏生这吴戢乃吴国公府家的公子,身份尊贵,连掌柜都在一旁点头哈腰地伺候,楼昭钺不好将人撵走,于是只得黑着张脸给人看诊。
“楼大夫,我这眼睛还能好吗?”
眼下,吴戢正“眼泪汪汪”地望着他。
“吴公子,我早已同你说明白了,你眼睛只是进了只飞蚊所致的溢泪,现我已将你眼中飞蚊挑去,眼上只是有些轻微红肿与血丝,拿我开的方子煮水早晚各冲洗一次即可。”楼昭钺不耐地说道。
“还要洗眼睛吗……?”吴戢一边抹泪,一边道:“我不会,楼大夫你教我好吗?”
“就是用药煮水放凉再分量倒入眼中冲洗,懂了吗——”楼昭钺深吸一口气,忍住掀桌走人的冲动。想到吴戢这几日的恶意纠缠,心道不能再这般被动,眼珠一转,又换了副笑脸。
“吴公子若不愿洗眼也行,还有内服药方,只不过会有些苦。吴公子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郎,我想,定是不怕这点苦吧?”
楼昭钺一笑起来,便能将那异域风情的眉眼展现到极致,温柔、多情、炫目。可偏偏他的笑容又没那般纯粹,深藏算计。像一只招摇的花孔雀,开着屏时刻引诱你。然真等你过去与它戏耍,它又会别开高贵的头颅,对你不屑一顾。
就是这种眼神,这种看谁都是烂泥的眼神。
分明只是名大夫,哪来的资本对他堂堂的吴国公府公子不屑一顾?
可他出乎意料地痴迷这个眼神,痴迷到只要楼昭钺能多看他一眼,哪怕被他踩在脚底他都愿意。
如今与楼昭钺的笑颜相对,他高兴不已,点头道:“本公子自然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就要内服药,苦就苦了些。只不过,我想楼大夫亲手为我抓药,可以吗?”
“当然可以,为吴公子抓药是草民的荣幸。”楼昭钺压抑住火气,笑着起身在后方药柜抓药。除却药方上的药,他还趁机抓了大把的黄连混进去。他将药包好,回身正要交给吴戢,忽闻堂外嘈杂的对话声传来。
“求求你,放我进去,我真是来找我家大爷的——”
“我管你是谁?我家公子正在里边看诊,你再急也得给我等着!”
吴戢皱眉问道:“堂外何事?”
掌柜的拱手道:“回公子,想来就一急着看诊的小老百姓,小人这就去将他赶走。”
说罢转身出去驱赶:“去去去,这回春堂还有旁的大夫坐诊,要看病找别的大夫去。”
那被驱赶的人急得扯着嗓子大喊:“放我进去!大爷?大爷您听见了吗大爷!?我是常青啊大爷——”
楼昭钺神色一变,凝眉道:“吴公子,堂外是我家家丁,想来找我有事,劳烦放他进来说话。”
“好吧,让他进来。”
吴戢便依言放行,来人一路小跑进诊室,“噗通”一声朝着楼昭钺跪下,抱着他腿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大爷!二爷他午后忽然昏迷不醒,三小姐叫小的赶紧请您回去看看!”
“什么?!”楼昭钺惊呼一声,立即将药包往桌上一扔,拔腿就跑。
“大爷,您的药箱!”
家丁常青忙提着他的药箱跟上。二人匆匆离开,谁也拦不住。
“大爷,马车在这边!”常青挥手示意楼昭钺上车,楼昭钺看都不看,“还坐什么马车?!”
说罢顺走堂外一匹马,翻身策马绝尘而去。
“公子,您的马……?”
吴戢单手虚抬,示意不必多说。
他大步走向堂外另一匹马,翻身而上,“驾!”骑着马紧随其后。
……………
一路快马加鞭,平日里需花费一炷香时辰回江宅的楼昭钺,最终以一盏茶的功夫抵达。
他下马后直奔清竹院,进了主卧,发现大伙都在。
只见,连璟躺在床上,面色绯红,额头被放了块冷巾,灰狐蜷着身体守在连璟身侧。阿瑟与宋星寒焦急地立在床旁,江映雪虽没做什么,可神色是担忧的。卿嫆打湿一块软巾,正欲给连璟换上一块,便见楼昭钺匆匆走进来,顿时面上一喜:“大哥,你回来了!”
众人闻言,皆是面露喜色,阿瑟更是跑来抓着他衣袖:“干爹!快瞧瞧我主人——”
楼昭钺应了一声,来到床前坐下,握住连璟手给人扣脉。
半盏茶后,楼昭钺松了扣脉的手。卿嫆立即问道:“如何?”
楼昭钺不言,又抬手翻了翻连璟的眼睑。而后问道:“他今日都吃得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宋星寒道:“璟哥哥今日做了两顿饭,还带着墨叔叔在院中散步一个时辰。早膳吃了碗面,午膳?没见他吃……”
楼昭钺凝眉:“面里可都有什么?”
“有姜,和蛋。”宋星寒见他脸色愈发凝重,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妙,小心翼翼地问:“……楼叔叔,有什么问题吗?”
楼昭钺眉头一松,摇头道:“没问题。我知道该怎么治了,你们都先出去吧。”
众人便依言退出去,唯独灰狐赖在床上不肯离去。
灰狐弓着身子,呲着牙,满眼警惕地望着楼昭钺。
楼昭钺与它大眼瞪小眼,片刻,意味不明地笑了。
“你再不出去,我就不给他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