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晟与丰年之间的恩恩怨怨,早在四百多年前就形成了。
一个曾是南域高贵的妖皇,一个是其麾下最得力的大护法。二人术法通天,相佐相成,是以其他三域之人闻风丧胆。
可看似平静的水面,因一名女子而被掀起波澜。
她便是白辛夷。
白辛夷出生灵族,貌美而心性平和。连晟闻之,以全族性命要挟而强娶。
丰年是被他派去迎亲的使者,亦做了威胁白辛夷的恶人。不料回南域途中,二人兴趣相投,相谈甚欢,渐而互生好感。哪怕白辛夷做了连晟的皇后,二人亦时常私下会见。
直到某日,白辛夷一边抚摸自己隆起的孕肚,一边说:“这是我们的孩儿。”
于是一个逃离皇宫的计划由此而生。
那一天,同样阴雨连绵。二人势均力敌,从清晨交战至入夜。最后,丰年败了,败给情之一字。
连晟以白辛夷性命为要挟,令丰年束手就擒。而后当着白辛夷的面,将丰年绞舌挖眼折断四肢,砍下头颅悬挂于妖皇殿的牌匾上。
不日白辛夷借着月清宫内仆从们的掩护,孤身一人去往冥海,连晟追去时,便见白辛夷拔剑自刎,跳入冥海殉情。
四百多年前,二人皆不得善终。岂料四百多年后,本该死了的人又活生生地站在连晟眼前。
今日,乃是一场宿命的交锋。
连晟眼眸猩红,通身黑雾萦绕,手往虚空一抓,抽出一柄古朴的漆黑长剑。丰年眉目冷峻,手中枪尖凝聚蓝色冰霜。
二人向对方疾冲,只见剑刺霜身喷烈火,枪迎锐气迸冰晶,恐怖毁灭的气息瞬间席卷大地。白骨岭的气候亦因二人交手而变得愈发恶劣,寒风渐大,似刀片般刮过人的脸,风中除却泥土的芬芳,似还带着尸体腐败的气息。
连晟一边与丰年交手、一边恶劣地嘲讽道:“你的女人,你的儿子,皆在我身下承过欢。作为丈夫和父亲,你就像个笑话,怎还有脸继续活在这世上?”
丰年不怒反笑:“你的女人,怀了我的孩子。你的臣子,亦不与你同心。我如今爱妻在怀,儿孙孝顺,你却一无所有,怎还有底气笑我?”
连晟脸上的笑容顿时崩裂,五官变得扭曲:“非我族人其心必异,你们魔族果然就是些山匪强盗,专做这种腌臜事。本座当初就不该收你入我麾下——”
“我跟了你三千多年,这三千多年,我曾替你扫清一切障碍。你所有的秘密我都知晓,你唯一的过错便是不懂情爱,却非要强娶辛夷。你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从未考虑他人。这也是你自始至终都孤身一人的缘故。”
“谁说本座孤身一人?”连晟狰狞地笑着,抬手指向那方的孤坟:“看吧,还是有人爱本座的——”
“可他已经死了!”白景初被赶来的涂山远扶起,身上被披了件干净的外袍。他看着连晟,冰冷地说道:“这世上再无人爱你——”
再无人爱他……
连晟失神的空档,丰年趁机用长枪挑飞他手中黑剑,锋锐的枪尖瞬间洞穿他的左肩。连晟踉跄着退了几步,张口喷出一道鲜血,他望着那座孤坟,嘶声大吼:“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捧着脑袋不甘地嘶吼,一头银黑交错的长发变得斑白,眼眸变为幽深的漆黑色,他化作一缕黑烟脱离了丰年的长枪,丰年暗觉不妙,一边运功追上,一边扬声提醒孤坟边的涂山远二人:“岁安,快快躲开!”
等白景初察觉之时已经来不及了,连晟已似鬼魅一般瞬间闪现至二人跟前,危急时刻,涂山远转身空出后背承了一击。
“噗——”
一道血雾自涂山远口中喷涌而出,“阿远!”白景初惊呼一声,他抬手捂住涂山远的唇,可鲜血就是不要命地往外流,同时涂山远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不……不……”
他想起凌天瑛曾说,南域一战,阿远只剩下一条命。
他只剩这一条命了……
惊慌、无助、绝望,三种情绪在心中不断交织。
“啊!!!”
最后他仰天长啸,眼角流出两行血泪,继而眼瞳猩红,眼白变得乌黑,暗金色似藤蔓的花纹顺着脖颈爬满整张脸,指尖生出乌黑尖锐的指甲,两侧嘴角长出獠牙,与上辈子魔化的他如出一辙。
只不过,这一次白景初理智尚存,他的目标只有连晟一人。他腾身而起,朝连晟飞扑而去,指甲锋利如刀刃,无情地撕碎一切。
父子二人相互配合,对着连晟前后夹击,白景初只攻不守,全然是不要命的打法,连晟同样只攻不守,身上被丰年连刺数枪仍未倒下。且因身体变异,连晟受的伤总能很快恢复,丰年便每刺一枪皆会注入冰晶,将伤口附近凝冻,减缓愈合速度。
经过一番试探,二人早已发现心脏并非连晟死穴,就连刺穿喉咙,连晟亦还能站起。
打着打着,丰年发现连晟左眉骨上方有一物,细细瞧来,是块陈年疤痕。
丰年恍惚忆起四百多年前,与连晟交手时,连晟身体近乎刀枪不入,唯独此处被他弄出一道伤痕。
他目光一凝,就是这!
“岁安,攻他左眼!”
丰年与白景初暗中传音,白景初闻讯果断向连晟左眼刺去,连晟果不其然开始抬臂格挡。
“啾——”
忽然,连晟发出一声啼叫,摇身化作一头金翅大鹏,展翅后约有两丈。丰年手持长枪杵在地面,也化作一头孔雀,它通身洁白,长长的尾羽似凤一般,是极其美丽的飞禽。
金翅大鹏震翅吹起狂风,同时金色箭矢似疾雨落下,白羽孔雀一声鸣啼,无数寒流从喙中释放,将金色箭矢从空中拦截,它飞至金翅大鹏身侧,尖锐的喙猛地向大鹏眼睛啄去,大鹏身形一矮堪堪避过,白孔雀便伺机用爪子抓掉了大鹏颈上羽毛,大鹏吃痛尖啸,几支金色鸟羽从空中飘落。
一黑金,一白雪,在空中缠斗半盏茶的功夫,最后白孔雀抓着金翅大鹏的一边翅膀,将其带至地面,踩在脚底。金翅大鹏在白孔雀脚底不断挣扎,而后变成连晟的模样。
“岁安,动手!”
丰年一声令下,白景初立即飞扑而来,用指甲刺穿了连晟的左眼!
鲜血如瀑一般,喷了白景初满身满脸,连晟挣扎的幅度渐渐弱了下去,脑袋高高抬起,而后缓缓垂下。
恍惚间,连晟仿佛见那孤坟走出一人,绯红的衣袍,流云般的墨发,向他伸出手,神色温柔地注视着他。
连晟便也朝着孤坟颤颤巍巍地伸手。
你看,我还是有人爱的——
下一瞬,那绯红的身影化作星星点点迎风飘散。他的手拼命在空中抓取,可惜什么也没能抓到。
最后,他睁着眼睛,靠在地上,了无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