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一朵朵雪白的梨花开了满枝,甜腻的香气顺着阵阵清风送往鼻间。
那紫衣的少年就立在梨花树下,相隔九年,再见之时,早已与他记忆中的模样有了偏差。
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一双桃花眼仿佛时刻含情脉脉,挺翘的鼻梁下,是一张不点而朱的唇。他五官浓艳,颇富攻击性。如仙人妙手鬼斧神工,又如聚集了远山青色春秋之花的所有精华织染,美到第一眼就足以令人惊艳的地步。
梨花虽美,却没美过树下的紫衣少年。
面对这样的凌启,宋星寒有些望而却步。他在距凌启还有五步的距离处站定,微笑地说:“阿瑟,别来无恙。”
凌启便主动往前几步,歪着脑袋问道:“小雨哥哥,你我书信来往九年半载,眼下相见,怎还对我生疏了?”
宋星寒垂着眼眸:“……不,你如今是南域妖皇,我觉得我们不该再像从前那样……”
话未说完凌启便道:“妖皇又如何?小雨哥哥不也是高居太傅一职?”他背着手转身,忽轻轻一叹:“我瞧着,你今日与那大楚的太子私下会谈时,那番措辞可谓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哦,你们还一同用了早膳呢,并不似眼下与我这般还要维持什么距离。”
宋星寒一惊:“你早就来了?那为何……”
凌启脚下踢着石子,颇有些伤心地说道:“你们那会儿吃得多开心,我哪好意思出来打搅你们?且你还要教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读书,我就更不好现身了。只好在你家里等你回来,哪晓得要等这么久,我站在外头,身子都快冻僵了……”
宋星寒是知道凌启怕冷的,听得对方这么一说,当即握住对方的手,果不其然似冰块一般。他忙拉着凌启手臂往房里带:“你怎么这么傻?!赶紧进来喝杯茶暖暖身子。”
于是他不曾留意凌启眼中一闪而逝的狡黠笑意。
李伯送来茶水,小厮为二人倒上,而后默默退了出去。
凌启捧着茶盏,笑望着宋星寒:“小雨哥哥,我方才那首诗念得如何?”
二人曾书信九年,起初凌启字都写不好,每每收到宋星寒的回信,看着那一页页漂亮的小楷,再看看自己鬼画符一样的字,凌启都觉脸热。于是他下定决心好好练字,还命手下去凡界搜罗各种诗集画本,偶然间凌启发现了某位诗人写的《青玉案》,因带有“星如雨”三字,令他觉得见字如面,从而不断抄写这首诗,直到写出满意的一页后,便差玄夜寄信过去。
他借此诗以慰相思,落尾还道:“对了,小雨哥哥,那只鸟石头也爱吃,不必喂它玉石,不然太暴珍天物了。”
宋星寒读完信,很是感动。但没忍心告诉凌启那首《青玉案》是写的上元佳节,更没说诗中“星雨”指的是烟火。
“阿瑟能为我抄写这首诗,我很开心。只不过,暴珍天物的珍错了,是殄。最后,我也想你。”
于是玄夜悲催地成了二人的专属传信鸟,从前只吃玉石的它,被迫只能吃路边随随便便就能捡到的石头。
言归正传,今日凌启以念这首诗重逢,宋星寒自然是高兴的。
“这首诗,你念得非常好,阿瑟不再是从前那个字都不肯写的小娃娃了。”
凌启单手托腮,苦恼地说:“但不得不说的是,字真的很难写。那些奏折也烦,害我时常从早批到晚。”
这小孩子般的心态,瞬间让宋星寒回到了九年前的时候。
阿瑟面貌虽大有变化,心性还是没怎么变啊……
“在其位,谋其职。既做了一域之主,这些都是难以避免的。你万不可将其视为儿戏。”
“我统共才做了四年的妖皇,身边没几个亲信,无人为我分忧。”
宋星寒安慰道:“万事开头难,你要多多适应,久而久之,总会有的。”
凌启指尖沾了些茶水在桌上画着圈儿,“……栽培人才需要花费太多的心思,可我没那耐心。要是小雨哥哥能过来帮一帮我,我就能松口气了。”
宋星寒眼底亮了一瞬,但很快覆灭。他放下茶盏,两手交叠搭于膝上,嗫嚅道:“我?我只是个凡人,如何帮你……?”
“和你在这大楚朝堂之上一样呀。我许你丞相一职,你帮我打理一切,可好?”
“小姐,大人还在与别人谈话,乖乖,咱们别进去。”
“不要,我要找爹爹——”
宋星寒还没答话,书房便闯进来一个粉团子。约莫五岁左右,梳的双丫髻,别两朵粉色珠花,身穿粉色襦裙,外套一件鹅黄色小袄,小脸儿圆嘟嘟粉嫩嫩,可爱极了。
“爹爹!”她一进来便直奔宋星寒而去,抱着宋星寒腿,瘪着嘴儿撒娇:“爹爹怎么回家了都不来看糖糖?糖糖想您了。”
宋星寒揉了揉她的脑袋,伸手将人抱起放在腿上,哄道:“糖糖乖,爹爹有位朋友来家里做客,不是故意不去看你的。”
糖糖闻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凌启,“哇,好漂亮的人!”她拽了拽宋星寒的衣袖,“爹爹,他是糖糖未来的娘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