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住七夏的铁链应声而断,七夏踉跄几步,稳住了身形。
死死盯着黑衣人与白衣人,似乎仍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被放了。
快步走到易年身后,低声道:
“小心有诈…”
易年点头,但他隐隐感觉,这两人并非在耍花招,而是真的…棋艺奇差。
可明明拥有碾压众人的实力,为何会在棋局上如此不堪?
不过棋局还在继续,容不得易年想太多。
第三局,易年选了潇沐雨。
白衣人再度执白。
这一次,他甚至在下到中盘时打了个哈欠,似乎对棋局毫无兴趣。
易年赢得更加轻松。
随着一局局过去,被释放的人越来越多。
大殿内的气氛逐渐从绝望变为紧张与希望的交织,可柱子上的剩余众人却更加焦躁。
毕竟每局开始前,易年都必须指定一人,若他输了,那人必死无疑。
死死盯着棋盘,呼吸急促,仿佛自己的性命全系于那一枚枚落下的棋子。
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谁也不知道易年会不会某一盘棋忽然输了。
而黑衣人与白衣人,始终从容。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随意摆弄凡人的命运,但却又奇怪地遵守着规则。
易年赢,他们放人。
虽然目前为止易年还没输,但易年知道,若是自己真的输了,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人。
这种喜怒无常却又信守承诺的矛盾,让人不寒而栗。
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人。
那人,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恐惧与希冀。
“最后一局…”
黑衣人淡淡道,“赢了,他活,输了,他死…”
连着输了好多局,可二人的心境似乎没什么变化。
易年点头,心中压力无形中已经减少了很多。
如果这两人的棋艺,真的真的差到这种程度,他甚至觉得哪怕闭着眼睛下也能赢。
然而,就在易年想着的时候,白衣人忽然笑了:
“最后一局,我们换个玩法…”
说着,抬手一挥,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消失。
“这一局,盲棋…”
盲棋,全凭记忆,不能看棋盘。
而对方是两人,他只有一人。
更可怕的是,易年感觉他们认真了。
柱子上的最后一人听见,几乎要哭出来:
“赢,千万得赢啊…”
易年听着,心猛地一沉。
不是因为盲棋,也不是因为那人的哀求,而是因为白衣人提出下盲棋的时机。
难不成他们读懂自己的心思?
抬眼看向二人,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可同方才一样,这里属于他们,那规则便也属于他们。
想反抗,根本不可能。
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
“好…”
回着,脑海中的棋盘铺展开来。
“天元…”
黑衣人先手落子,声音低沉。
“该你了…”
白衣人淡淡开口,轻叩棋盘。
易年听着,眉头微蹙。
这步看似平常,但却隐隐透出一股熟悉感。
沉吟片刻,在脑海中落子:
“六之三…”
继续开始,二人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十手过后,易年的呼吸渐渐凝滞。
前几十局,黑衣人与白衣人下得毫无章法,拙劣得令人发笑。
可这一局,他们似乎变了。
棋艺上涨,而且非常夸张。
对局再也不是一边倒,而是如刀锋般相对。
三十手过后,易年后背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对方的棋路…太熟悉了。
那记三连星后的变招,分明是自己救觅影那局用过的杀招。
而黑棋第七十八手的退守,和救潇沐雨那局棋时一模一样。
他们在模仿自己!
并不是拙劣的模仿,而是近乎完美的复刻。
而且从第一步,便已经开始模仿。
黑棋的布局,正是自己惯用的“七星聚首”!
之后的每一步,都像是从自己过去的棋局中拓印下来,分毫不差。
注意到这个情况后,易年的指尖无意识地轻颤。
与自己对弈,是棋手最深的恐惧。
他太清楚自己的棋风和水平。
棋风虽然算不上诡异多变,但杀机却是不少。
而当这些杀机全部指向自己时,竟一时难以破解。
“你们在模仿我…”
易年突然睁眼,声音有些发紧。
白衣人低笑,玉白的手指轻抚棋盘边缘:
“终于发现了?”
“不过规则可没说不许模仿…”
黑衣人冷冷道。
“继续吧,但你睁眼了,要罚你三目…”
不远处最后一个人瞧见,急得眼泪差点儿流出来。
易年听着,心头一紧,棋盘在脑海中剧烈震荡。
其实最可怕的对手不是棋艺高超之人,而是另一个自己。
“十七之六…”
黑衣人落子,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
易年听着,额头渗出冷汗。
这一步,正是自己最擅长的“陷龙手”,若应对不当,中盘便会崩裂。
局势已起,易年不得不耗费更多心神推演。
可越是思考,越觉得棘手。
因为太了解自己的棋路,但又无法完全预判。
重新闭眼,捋顺了下当前局势。
可这一捋,却看到更多恐怖的细节。
黑衣人正用师父教过自己的独创的";云叠手";布局,然后后面不断用自己之前用过的";断龙式";占目。
“看”到此,冷汗顺着脸颊滑下。
“十七之六!”
黑衣人的声音忽然贴近耳畔。
易年呼吸一滞。
这步棋直指自己计算中最薄弱的环节,就像...就像自己会做的那样。
为此,易年不得不花费更多时间推算,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划着棋路。
脑海中,黑白两条大龙纠缠撕咬,每一步都溅起思想的火星。
可下着下着,败势开始显现。
易年的呼吸渐渐急促,额前的汗水汇聚成珠,顺着鼻梁滑落。
此时,易年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循环。
越是思考对手的下一步,就越是在揣测自己的想法。
越是揣测自己,就越发看不清棋局的全貌。
“他似乎遇到麻烦了…”
潇沐雨说着,目光下意识的飘向了最后那人。
其实潇沐雨与易年下意识的想法一样,那最后一人的性命不至于重要到比如程度。
可事情的发展,却与想象中的不同。
给人的感觉就是易年不是在赌那人的命,而是自己的命。
与易年的紧张纠结截然相反,黑衣人与白衣人此时显得十分从容。
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个杯子,正慢条斯理地斟茶。
茶水注入杯中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不过耳力极好的易年却像听不见一般,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棋局的旋涡中。
最不了解自己的人,正是自己。
这个认知让易年指尖发冷,仿佛握着的不是想象中的棋子,而是自己的命脉。
而就在局势即将崩溃之际,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棋如镜,照见的不仅是对手,更是持子之人…”
那是自己学棋时师父教过的话,声音,也是师父的声音。
“听着”师父的话,易年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杂念压下。
胜负本就五五之数,与其纠结于对手为何像自己,不如专注于棋局本身。
随着这个念头如清泉注入混沌的思绪,易年眼前豁然开朗。
“九之十二,冲!”
突然变招。
白衣人“咦”了一声。
这是完全陌生的棋路,不在他们收集的任何一份拓印中。
黑衣人倒茶声戛然而止,“有意思…”
棋局继续,易年也不再纠结于对方的模仿,而是将注意力完全放在棋局本身。
每一步都下得坚决果断,仿佛在与自己的心魔对弈。
棋至终局,易年已经占了上风。
可就在准备落下最后一子锁定胜局时,白衣人的一句话让易年气的差点儿背过气去。
“呀,你没棋子了…”
白衣人轻笑道:
“看来…平局了…”
易年听着,恨不得起来给白衣人两巴掌。
你没棋了,你全家都没棋了。
先前被你们吃掉的不算棋吗!
怎么可能没棋了!
黑衣人听着,缓缓起身,黑袍如夜般展开:
“规则已经说了,你赢,他活,现在平局,你被罚三目,所以我赢了,那么,他死!”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
易年的手紧紧握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左手突然探入怀中。
“谁说没有了!”
说着,一枚温润如玉的白子出现在易年掌心。
这棋子通体乳白,在烛光下泛着奇异的暗红色纹路,如同血管般蜿蜒。
白衣人的神色微微一变:
“你…”
“我捡的!”
易年说着,将白子按在想象中的棋盘上。
“最后一手,劫尽!”
一声脆响,整个大殿陷入死寂。
黑衣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白衣人的手指停在半空。
良久,白衣人突然大笑,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却让人毛骨悚然。
“妙!妙极了!”
他拍手称赞道:
“没想到还能有这么无赖的招数!”
黑衣人看了易年良久,缓缓坐回了位置,开口道:
“你赢了…”
易年听着,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湿透。
先前拍手的白衣人瞧见,开口道:
“其实,我根本不会下棋…”
易年听着,瞳孔微缩。
“这一局…”
白衣人的手指轻点太阳穴,“我们只是把你脑海中的棋路,原封不动地还给你而已…”
黑衣人起身,黑袍无风自动:
“能战胜自己的人,才有资格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