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静和余瑶是最早知道周吉计划的人,身为人类的一分子,被排挤在可以想见的未来之外,如果说心平气和不遗憾,那是自我安慰,不过她们又能做些什么?那些“夏”序列、“丁”序列、“申屠”序列、“姜”序列的克隆体,随便拉一个出来就碾压她们,有什么可争的!然而换个角度想,对幸存的人类而言,远离残酷的战斗,留在大后方为“人类文明保存计划”添砖加瓦,这又何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风起于青萍之末,最先感受到寒意的是岳之澜,东星湾行政总监统揽全局,这个位置站得高看得远,最近一段时间舰队频繁出海,间隔或长或短,平均下来每个月基本就要轮到一次,打仗打的是后勤,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头发都白了很多,下面的人也怨声载道。岳之澜心中清楚,这些“怨声”不仅冲着后勤而去,更关键的是“长枪队”退居二线后,待遇大不如前,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是人性。他们不敢明着闹,只能拿“后勤”说事,舰队频繁出动,得不偿失,完全是白白浪费资源。
夏一斛挂了东星湾行政副总监的虚名,把全部精力都投入“人类文明保存计划”,无法顾及其他,岳之澜深感“独木难支”,他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得多少钉!所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他心急火燎寻找帮手,但有能力又信得过的手下可遇不可求,试了好几个都顶不上,百般无奈,他灵机一动,异想天开,想要一个“夏”序列的助理。
岳之澜很早就知道克隆体序列的存在,驻扎在东星湾军港的舰队四个序列都有,其中以“夏”序列人数最多,站在一起清一色的年轻版“夏娃娃”,视觉冲击力强得令人发指,这简直就是“作弊”!岳之澜跟“夏云”打过交道,如果“夏”序列每一个克隆体都有它的能力和水平,别说助理,就算顶替夏一斛当个“东星湾行政副总监”,也绰绰有余。
病急乱投医,岳之澜抽空回了趟泗水城,没遇到周吉,头脑一热,拐弯抹角找上阮静,先是抱怨了一通手下没有可用之人,接着委婉地暗示,能不能拨个“夏”序列的克隆体给他当助理。阮静是自卫队的最高指挥官,名义上掌管整个基地,实际只是挂个“虚名”,充当克隆体和人类之间的“协调员”而已,岳之澜求上门,她也无能为力,甚至没打算跟周吉提。她没有答应下来,也没有回绝,活里活络“嗯”了一声,表示她知道了。
岳之澜也无可奈何,谈完事起身告辞,阮静叫住他,斟酌着提点他,“人类文明保存计划”才刚启动,单靠夏一斛很难撑起来,从长远看,那边更有发展前途。岳之澜眨眨眼,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他觉得阮静话里有话,一时有点品不出来。回去的路上他眉头紧锁,反复思考,直到轿车驶入东星湾,才如梦初醒。既然“夏”序列的克隆体足以顶替夏一斛,为什么要给他当助理?既然它们随便拉一个出来,就能胜任“东星湾行政副总监”,为什么不一步到位,直接空降“东星湾行政总监”?
阮静在劝他急流勇退。意识到这一点,岳之澜的心在颤抖,克隆体已经全面取代“长枪队”,成为自卫队绝对的主力,现在连行政管理也要染指了,他们这些“老人”何去何从?岳之澜终于体会到了宋骐的感受,那么失落,那么无助,那么……绝望!然而岳之澜的头脑很清醒,阮静不会自作主张,她的提醒就是周吉的意志,他必须做好“退位让贤”的准备,夏一斛歪打正着先一步抽身,留下他在漩涡中心,若非被阮静点醒,等待他的结局也不会太乐观。
回到东星大厦的总监办公室,岳之澜站在窗前眺望海面,晚霞璀璨似锦,舰队深藏在军港里,像婴儿躺在母亲的怀抱,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他终于拿定了主意,重要的不是身居高位,执拿权柄,这些都是浮云,重要的是站在胜利者一边,坚定,坚决,毫不动摇。岳之澜准备无怨无悔值好最后一班岗,等周吉回来后,主动向他提出退居二线,继续跟夏一斛搭档,把精力投入“人类文明保存计划”,他相信周吉不会亏待他,就像当初他离开“长枪队”,留在滨海市为他“开疆拓土”。
周吉随舰队出海,直扑西海省龙门市,这一次“丁娃”下了大力气收集情报,已经确认西海省比江南省快了不止一步,出现了“亲王”品阶的“共主”,自称“金鳞君”,当然这不是“宿主”的本名,而是它给自己取的“号”。对“寄生种”而言,“亲王”不是进阶的终点,而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开始,“金鳞君”正是意识到这一点,才抛弃旧名,迎向新生。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周吉猜想西海省的这位“共主”自称“金鳞君”,隐含“化龙”的意味。不过“鱼跃龙门,过而化龙”,越不过也是枉然,“金鳞君”要想脱胎换骨,要看它能不能过这一关。
这次舰队全员出动,包括一艘052型驱逐舰、一艘054A型护卫舰、两艘072型登陆舰和一艘1.5万吨级904补给舰,浩浩汤汤编队南下,直奔西海省而去。“夏云”没有掩饰舰队的动向,“金鳞君”也有所提防,沿海巡哨的“寄生种”很快发现了敌军动向,数头硕大无朋的秃鹫张开双翅翱翔在高空,趁着气流盘旋打转,盯着海面上舰艇的一举一动。
消息很快传入龙门市,一时间“共主”座下群情振奋,同仇敌忾,拍着胸脯主动请战。“金鳞君”左脚踩在座椅上,右肘撑拄扶手,拇指食指托住腮帮子,中指指肚轻轻抚摸着嘴唇,若有所思。它敏锐地意识到对方是来找回场子的,并非意气用事,而是有备而来,虽然己方人心可用,但打仗光有勇气没用,情报才是关键,问题在于,它们对此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