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朝宗感叹世事无常,几天前接观边团来的时候,还和雍三先生一路上多聊了几句。他不知道雍三先生学问做得怎样?只觉得他没有昊阳城里那些个先生的穷酸傲气,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学富五车胸有沟壑,动不动就板起脸来教训人。这老夫子看着就顺眼舒坦,杨朝宗直觉他无傲气的外表下装着济世为怀的一身傲骨。可惜就这么走了,没有机会再请教益。
他也不知道怎样安慰书院诸学子,只是和南怀劫、卫子墨等人道了声节哀顺变,交代他们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于情于理边军都不会袖手。
本想和宇文秀色说几句话,看她一副泫然欲泣、不假外人的神情,杨朝宗暗叹一声,也不多事了。
正要转身走开,听到有人喊他,“杨兄弟请慢走!”
是书院一个生得高大威猛的学子,两人还没有说过话,杨朝宗自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兄台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助?”
正是书院秋殇之,他先是摇摇头,接着脸上略显难色的道:“我叫秋殇之,先生刚走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冒昧唐突了?想问问杨兄弟,我想留在凉州边军,该与谁人去说?”
杨朝宗恍然,见过边军演武,这秋殇之不想回书院了,想要留在边军效力。他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边军有何规程?当下道:“秋兄要不先处理完雍先生后事吧,我替你问问,回头找你。”
秋殇之不迭点头,挤出一丝笑容道:“谢谢杨兄弟,我等你消息。”
杨朝宗客气一番道:“秋兄出身凤仪书院,不知学的是什么?是想参知军机军务还是上马杀敌?”
秋殇之先是一愣,接着毫不犹豫道:“我在书院跟随六先生学兵法韬略和五行之术,又自幼习武,当然是要上马杀敌了。”
那咱俩算是师兄弟了,想杀敌不想拍马屁那还不简单!
回到营房,杨朝宗把两件事都和孟神通说了,对于雍不昧的死孟神通只是摇头唏嘘,生死见惯,何况雍不昧也算是寿终正寝。
倒是秋殇之要留在边军一事他更上心,说是抽空找独孤或是贺素冬说说去。
雍不昧的灵柩按书院观边团的意思,停在西宁客栈。
遇上这种丧气事客栈老板本来死活不答应,在边军打过招呼,给足银子后,老板终于答应下来。
停灵一天一夜后,明天将三先生归葬大青山。
除凤东篱外,书院学子轮流值夜守灵,今晚是卫子墨、宇文秀色和另外三个师兄弟。
客栈外,依旧由飞云卷二十骑巡守。
长夜漫漫,街上更夫的声音隐隐传来,丑初了。
灵堂设在客栈院内,灯笼和白蜡烛照得灵幡摇曳,卫子墨重新接上几柱新香,看着三个眼皮子都快睁不开的师弟,轻声道:“几位师弟去睡一会儿吧,这里有我。”
宇文秀色坐直娇躯,轻轻摇头道:“我再陪先生会儿,让他们去休息吧。”
师弟们脸上露出愧色。
卫子墨道:“先生生性豁达,不拘小节,这种事重心不重形,你们小寐一回儿,先生不会怪责的。”
一路颠簸,到了麻石镇又上大青山,接连站上两天观摩演武,三先生骤然离世,几位学子确实疲惫不堪。也不再坚持,说是小睡一会儿再回来顶替二人。
宇文秀色强打起精神,“卫师兄,先生真的已经料到自己时日无多吗?”
卫子墨看着灵柩中安详如睡的三先生,“先生活得通透看得通透,早已年过花甲,预知天命也不奇怪。现在想来,他带我们来凉州是有意为之,也是求道得道吧。”
“我到书院才几个月,总觉得先生是一个忘记了怎样教书的小老头,一点也不像名满天下的大儒。性子倒是开朗和气,这就是大智若愚吗?那天辛苦爬上大青山,然后转个身就走了,我感觉到先生回来时虽然疲累,却一身轻松。”
卫子墨缓缓道:“先生确实累了,是该睡会儿。”
“卫师兄,小师妹!”南怀劫从客栈内走出来,“你们也去休息会儿吧,我来陪先生说说话。”
宇文秀色盯着蜡烛发呆。
卫子墨温言道:“那就一起吧。”
南怀劫的心思在宇文秀色身上,心里暗怪卫子墨不懂得成人之美,嘴上又不便说出来,只好硬着头皮陪两人一起守夜。
丑正。
卫子墨入内上趟茅房,南怀劫终于逮住机会与佳人单独相处。“小师妹,你说先生是不是真的泉下有知?”
宇文秀色敷衍道:“你得问先生才知道。”
南怀劫一脸便秘,我又不随先生一起下去……灯光烛火忽闪!
一道白影快如鬼魅,南怀劫还没看清楚,脑袋一歪,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宇文秀色睁大美目,檀口微张,来不及开口白影就到了身前,接着只觉全身一麻,眼睛再也张不开。
一道颀长的白色身影卓然而立,脸上带着一副夜叉面具,探手抄起瘫坐椅上的宇文秀色,身形倏而疾掠,消失在院墙之外。
杨朝宗和曹破败领着两伍刚刚转过客栈一角,来到正门处,大门虚掩,灯光从里面透出。
“明天一早去大青山,头儿,要不你睡会儿去,我在这里守着,保证一只苍蝇飞不进去也飞不走。”
曹破败嘿嘿一笑,“你小子是显摆比老曹我能熬是吧?刚到铜阳关那会儿,我试过几天几夜不睡,仍能够锤死一头老虎。你到边军才几天?”
杨朝宗笑道:“我好心体恤,被头儿说成人前显圣,得嘞……”
“南怀师弟!南怀师弟!小师妹呢?”
杨朝宗作了个禁声的动作,“是书院卫子墨的声音。”
“南怀师弟!小师妹?”
曹破败和杨朝宗同时翻身下马。
推开大门,卫子墨一脸焦急的神色,“杨兄弟,你们来的正好,小师妹被人掳走了!”
杨朝宗心里一惊,“我们一直在外面,没看到有人进来和出去啊。”说时快步走到南怀劫身前,伸手摸向他的手腕。“被人震晕了。”
卫子墨沉声道:“我刚刚去了趟茅房,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想起观边团刚到麻石镇那晚高步远抹黑偷香,杨朝宗手搭上刀柄,张目四望,客栈前后都有巡骑,能够瞒住所有人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把人震晕掳走,绝不是一般角色,高步远?
他和曹破败对视了一眼,“头儿你们守住大门,我去后面看看。”
不等曹破败点头,他一闪身到了门外。
老刀把子带着柳下春熊十二两伍,在客栈后面,杨朝宗功聚双耳,听不到任何异常。
人不见了!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孟神通一听说宇文秀色被人掳走,和熊十二几个交代一声,身形从马背上弹起,飘然落在客栈屋顶上,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杨朝宗越过客栈院墙,从后往前一步步搜索。
被掳走的是宇文秀色,宇文家的镇宅之宝,此事一旦传扬出去,雍凉边军的脸被丢干净不说,把宇文秀色当做如珍似宝的宇文芝还不得火烧穿肚皮?即使宇文秀色完璧找回来,谁又说得清?万一被人盗走了红丸……
“人已经走了,往西!”
凤先生!杨朝宗望向二楼一扇窗户。
凤东篱的声音再次送入耳,“人往西去了,让独孤相出面!”
镇西?镇凉货栈在镇西,又是高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