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应雄该结婚了,春赞结束了特岗教师考试,村里开始修路了,在市里的嫂子也生了。
应雄的酒席占了村子的一整条路,这一天,除了全村的父老乡亲,还来了不少开着轿车的外地人,车子在村口桥头,田里停成了一片。
佳毅代表全家人,去给应雄上礼,佳毅朝喜单上那么一看,“嚯”,那些外来的人一个个都是一千往上,而村里的人呢,也都比平时高了些。
“童敬堂,一百。”礼簿执笔接过佳毅递过来的红票子,边用毛笔写,边报道。
礼簿执笔是川伯,除了父亲,他是村里面毛笔字写得最好的。但是,佳毅觉得奇怪,若是自己被打,是决不愿意再来帮忙做这种事情,顶多送个礼钱,喝口酒就甩手走人。可是他却认认真真端坐着,对前来递礼的人笑脸相迎。
“川伯……您……”佳毅用关切的神情望着川伯。
“嗯,去找地儿吃喜酒吧。”川伯看着佳毅,眼睛定了一秒,然后不咸不淡地说。
“哎呦,状元大哥过来了!”这时,应雄从屋里面出来,穿着一身绣着龙纹的粉色西服套装,乍一看有些别扭。
“应雄,这行头,亮眼啊。”佳毅看他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故意说。
“啊,是呀,这身行头,俺是量身定制的,不是租的啊,老贵了。结婚一辈子的事情,以后就放在俺屋里头作纪念……”应雄假装深情地说。
“那不错嘛。挺好……挺好……”佳毅假装逢迎。
“哎,哥儿几个,过来!”应雄招呼当屋里坐着的几个年轻人。
“哎,雄哥,什么事儿!”那三四个人就从屋里面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这是跟我一届的,俺们村的状元,我佳毅哥。”应雄对着那几个说,转而对着佳毅说:“哥,这是我的几个弟兄,关系可好了。”
佳毅见一个个都是跟应雄平时一类装扮,皮衣、粗金链子,黄头发,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佳毅手插在兜里不出来,其中一个要伸手握手的人,只好又抬高手,假装捋了下头发。
“啊哈,哥,我们准备合伙搞开发,要不你来跟着俺们干,我给你发工资,绝对比别人高!”应雄似乎故意说得十分大声,屋里院外似乎都能听到。一些正在聊天说笑的相亲们都扭脸看向这边。
佳毅胸中的羞怒上下翻涌,但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强忍着说:“不了,你们好好干……”佳毅明显感觉到自己皮笑肉不笑,脸色定是难看极了。
“我还有事儿,祝你接亲顺利,婚礼圆满举办。”佳毅紧接着补充道,然后扭头就走,一点也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
“哈哈,没事儿了,兄弟门喝酒去吧!”应雄嚷嚷着说。
佳毅穿过人群出来院子,才舒了口气。一路上是都是前往吃酒席的乡亲,但是,除了最常见面的亲戚稍微问上一句,旁人对自己这个大学生没有多少热情了。
“佳毅!”
佳毅扭头,是春赞,他也朝这边走着,旁边还有他爸他妈。佳毅停下,等春赞跟上来。
“佳毅,刚才应雄实在是太嘚瑟了,我都听见了,你别太生气。”春赞小跑着过来喘着气说。
“没事,我才不跟他一样呢!”佳毅说,“你考试成绩出来了吧?”
“嗯,考上了!正想跟你说呢!”春赞满脸喜悦,大嘴巴笑得合不住。
“哎呀,好小子,不错,恭喜恭喜!”佳毅从心底里为春赞感到高兴。
春赞对佳毅感激地笑笑说,“我觉得你比我厉害,我相信你的,加油吧。可能过一个月左右,我就可以到岗锻炼了,到时候我请你到我小学转转。”
“好啊!”佳毅开心地说。
“你们怎么,不吃喜酒吗?”叔和婶也走进了,佳毅问道。
“嗯,我们在守孝期,别人家的有喜事儿我们不能进院吃喜酒,老风俗。”婶子说着,僵平的脸抽搐了一下说。
“哦哦,对。”佳毅在外读书时间久,虽未亲历这样的事儿,倒也听母亲说过。
“滴滴滴……让让道哎!”这时,应雄的迎亲车队出发了,九辆车子,除了头一辆花车是白色的,其余一色儿的黑色奔驰,鞭炮开始“噼里啪啦”爆响起来。
路上的人都躲在一边,让开了一条路。佳毅和春赞也靠边站,看着这一条长龙从面前开过,越开越远。
“据说应雄媳妇老漂亮了,但老家特远,于是安排在咱镇上住呢,一会儿就接来了,要不要等会儿一起看看?”
“不,我不看,你看吧!”佳毅有些生气地说。
“还怄气呢,这又没啥,图个新鲜嘛!”春赞说。
“我等会儿要去市里,我嫂子生了,我去看看。”佳毅说。
“哦,那不回来办满月酒?”
“不办,我哥生意太忙,就请了屋里的几家亲戚,吃个饭……”佳毅说。
“嗯,也行啊,我觉着这些东西都没啥意思……代我跟你家人问个好啊。”
……
和春赞分了别,佳毅就乘车去了市里。闷在屋里两个多月,刚开始的澎湃热血,逐渐归于平静,只剩下一半的复习时间,心里的焦躁又开始终日作祟,晌午过后总是提不起精神,浑浑噩噩。
这次去市里,一方面是要看看自己的侄子,另一方面要进行考试现场确认,另外在市里再多呆上一天散散心。
嫂子穿着一身厚厚的绒睡衣,头上包着毛巾,把娃从屋里面抱出来。
“哎呀,窗子还开着呢!”母亲慌忙去将客厅的窗关上,一边强调,“这坐月子,可是得当心,风冲着了,可是会得后遗症。我生佳阳的时候不知道,到外面晒太阳,头也没包,头疼疼了好多年!”
“嗯,有您照顾着呢,我这肯定没事儿。”嫂子晃悠着怀里的娃,“乐乐,叫你叔叔抱抱行不行?”
佳毅小心接过小侄子,没想到小身子软绵得很,像母亲蒸窝窝头揉的面团子。小家伙一直微张着眼睛,嘴巴动着。
“哎,头,头,得这样,放在臂弯里头。”嫂子把小侄子向后滴溜着的脑袋调整调整位置。小时候,自己也是这样躺在母亲的怀里吧。
“你好,小乐乐。”佳毅挤眉弄眼逗他,却见他没什么变化,仍是眯着眼。
“咱家这孩子,人家医生说,反应不是太灵敏。”嫂子说。
“哎呀,没事儿,刚出来,这么小。佳毅小时候也可呆。”母亲说。
“长长看吧……”嫂子的眉头似乎挂着些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