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之间相视一笑的温情画面,恰巧落在带着侍卫途经此处的阿律眼中。他不由朝着梨树靠近几步,一边想要看清那名女子的长相,一边又在心中忍不住地胡思乱想。
第五从旋究竟什么情况?为何总能与不同的人都相处出暧昧的感觉?他真不是断袖吗?
可那次,他明明对自己露出过垂涎欲滴的表情!虽然后来,再也没见到过……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了?
再不然,他就是荤素不忌的渣碎,见一个爱一个!怀里搂着新欢,身后还吊着别人,难怪,他要用一屋子的婢女伺候!
“言福少主安好!”闵瑞躲在树后,眼看神色阴晴变幻之人步步靠近,赶紧现身作礼,提醒自家少主。
阿律一惊,回过神来。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距离他们仅一草丛之隔!
“……原,原来是师兄在这里!请恕师弟冒昧,打搅了!”
“不会。此时月华正好,宴会也即将开始。这条小道并非必经之路,却是府里夜景最好的一处。师弟,可以边赏着景慢慢过去。”
从旋原地不动,只是礼貌地客气几句。他本应陪客人同去,但私心只想多陪陪小鹿儿。毕竟,一离开就得面对整夜的应酬。
阿律明显察觉了那份疏远,还以为是自己打搅了他的花前月下,刚要开口告辞,却被一旁的慕十娘抢了先!
“离宴会开始还有一会儿,十娘得先行一步,协助计总管做最后查检。月色这般怡人,二位少主请再赏赏,稍后一同过来吧。”
“不……不必……”
笑容满面的女人说走就走,尴尬地阿律十分内疚!
从旋却不以为意,更不知言福律此刻脑海里的弯弯绕。见他面上好似为难,便好心给他解围,送上一节阶梯。
“小鹿儿睡得太熟,我挪动不便,姑且就再坐坐。前方柳池边上风景尤胜,师弟或可过去走走。”
明明是好意,可落在对方心里,却有了不一样的解读。
他怎么总想赶我离开?越刻意,越可疑!阿律心中盘算,眼下没有麻烦的其他人在,是个撕破假面,看清真相的大好机会!
“师兄挺会挑地方的,这边月色确实很好,不仅有梨果清香,还有小鹿发光。师弟头一回赏这般景致,师兄就容我再坐坐吧。”
从旋见他眉眼弯弯,不仅不走,反而绕过草丛,径直坐了过来。
月光映照下,他那近在眼前,刚中带柔的侧脸,莹紫妖异的眸子。只面带淡笑,却如微风拂来,无不撩动着原本沉寂的人心!
“嗯?师兄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阿律察觉他的目光,不禁往自己脸上摸了摸。
从旋慌忙垂眸,轻抚着小鹿儿的脑袋。
“没有。你……怎么说是头一次?你们言福府邸的规置,应该与这里相差不大才对”
“不一样,相差很大。言福城主喜欢花,却不喜欢树。府里到处都是及膝或齐腰高的花丛,就是没有半棵高树。”
阿律抬头,望着顶上繁茂的树冠若有所思。
从旋疑惑,不禁侧目看他,“很多花卉都能长高,而且越高越美,也都一并断去吗?”
“嗯。城主不允许府内有超过他设定的东西。况且,‘美’这种观感,总是随着人心起伏而产生的。譬如昨日,我觉得那张脸就很美,可你为何要跑呢?”
一记重拳猛然突击!纵使从旋早有对策,也不由愣了片刻。
“少主,乐声响了,开宴时辰已到,城主也该到了!请二位启行吧!”
躲在树后的闵瑞,掐好时机打断他们的话题,她可不能让少主的秘密,在这个节骨眼遭受质疑!
八龄早就收到闵瑞同时靠近行动的手势,待她话音一落,小白鹿已然离开少主的腿,稳稳抱回了自己怀里。
“我跑,是以为万化石胡乱变样,已经吓到了师弟!毕竟,如你我这般的俊才,是不能忍受丢脸的。意外,总归意外。
换作是你,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一定也会跑吧?幸好,我回去彻底炼化后,一切就完全恢复了。呵,吉时已到,咱们走吧!”
从旋动之以情,表现得十分坦然,随意拍拍衣摆,便先走一步。
阿律跟着起身,望着前方快步离去的背影,面色略带僵硬,心里是丝毫都不信!哪有这样巧合的巧合,偏偏变的就是那张脸!
皎皎银月撒满坡,点点花灯亮满席。
区区六桌席面,却硬生生摆出了欢庆佳节的氛围!
除了本就在场备席的计总管与慕十娘,从旋两人到达时,文十一与垭兰也早早到了。
两位少城主相继入席,慕十娘也在从旋鼓励的眼神中,跟随着其他两人落座。
“少主,城主留话,得先去趟城衙,不必等他开席。”计总管俯身低语,说完还没站直,就听见了阴沉沉的回复。
“你去请他,就说,他要敢不来,我就喝光所有酒,然后亲手拆了桦枫林!让他日日夜夜都留在城衙,永远不必回府!”
“是!属下这就去请!”
强压不悦的从旋,示意闵瑞斟酒,只要自己举杯,这场赏月宴就算开始了。
青思不夜侯的芬芳果酒香弥漫鼻间,仿佛可以消去所有烦恼,他的笑容愈发温柔。随即高举酒盏,遍请席间众人。
“各位,城主随后就到,咱们先邀月畅饮一番吧。”
五盏高举,隔空相敬,赏月宴正式开始。
从旋的计划因从禹未到而搁置,却给了阿律开展阳谋的大好机会!
“师兄,师弟方才与这位仙娘有过一面之缘。这会儿席间又见,不禁有些好奇,仙娘莫非是师兄的……”
从旋看他一眼,正正经经向几人介绍道:“这位,是鼎鼎大名的风华楼大东家,慕十娘。今日受本少相邀,既作为主厨,又作为贵客。
这席间的每一道菜肴,以及桌上的美酒引秋,皆出自她之手!可以说,咱们今夜能吃好喝好,全都托了她的福!师弟师妹们,可得好好招呼才是!”
“原来是风华楼的楼主!实在失敬!本少这就自罚一杯!”
阿律的酒盏,向着慕十娘遥遥一敬,仰头便干下了肚。
“言福少主折煞奴家了!还是先用一些菜肴,缓些饮酒吧!另两位也是,尝尝奴家的手艺,若有哪里不好,定要不吝告知。这样,等各位下回再来风华楼,奴家才能更好地招待。”
慕十娘一边举杯回敬,心里却在发虚。这场酒宴,仅有上首两位主桌,与自己这里用的是青思不夜侯,只因所剩不多,根本不够均分。
其他人桌上,就一律用了引秋。这两种酒等量对饮,明显喝引秋醉的快!
“不愧是被全嵩崖惦记的仙灵姐姐!十一早有耳闻,风华楼,引秋酒,慕仙席,不负生!今日,当真是承了两位师兄的福泽!”文十一吃的是红光满面,赞不绝口。
垭兰不胜酒力,只一边小口地品尝,一边好奇地打量这位传奇般的仙灵人物。
“说好赏月,就不能少了月下行酒令。猜子令玩着繁杂,况且仅这几人。就简单些,玩藏钩令如何?”
阿律两颊绯红,两杯酒下肚就支楞着脑袋,似笑非笑地望着从旋,提议游戏。
而从旋此刻,面上从容淡定,实则正在极力压制莫名而来的亢奋!他的内心,似乎很是喜好这种玩乐之事!难道,自己生前是个纨绔女子?不应该啊!
“只猜令可不够!咱们就玩三局,但要加些彩头!我若连输三把,便抚琴给各位助兴如何?”十一兴奋地指向垭兰,“师妹就压水袖舞!她先前说过会的!”
垭兰通红着脸,虽然害羞,也没拒绝。最后点了点头,看向旁边的慕十娘。
“奴家只会灶台上的功夫,输了就喝,绝无二话!”慕十娘豪气地许诺,又看向主位上的少城主。
从旋被众人感染地兴致正浓,到了自己这里,却更好奇言福律会压什么彩头。
“师弟,你压什么?”
阿律歪歪脑袋,不假思索道:“我若输了,就做赢家一日的小跟班!”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燃了!
“嚯!我家少主威武!”(文十一)
“少城主!你可不能落了阵去呀!”(慕十娘)
“我会努力赢的!”(垭兰)
“只要少主不醉酒,怎么玩都行!”(闵瑞)
“师兄,到你了。”阿律举杯,遥遥一敬,眼里满是挑衅。
“哼”的一声,从旋笑了,而且是肆意张狂的笑!莫名的亢奋既然压制不住,那就不压!他也想看看自己隐藏的本性,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哈哈哈!本少,就压本少是赢家!”
“噫!师兄,你这就不好玩儿了!总得让我们有点盼头,你们说是不是?”文十一原想拉着几人起哄,可惜对面两个娘子的劲头实在不够!
从旋也给面子,立马换了番说辞,“你们谁要赢了,本少就赠香吻一枚!”
“咳咳咳……”(言福律)
“噗……”(文十一)
两位娘子的小脸齐齐一红,唇边那抹偷藏的笑意,怎么看都有欲拒还迎的意味!
“钩子呢?拿来!本少先来起头!”从旋大步迈下席间,就着厚厚的红毯便坐了下来。
周围服侍的仆役,赶紧抬上一桌预备席面,正正摆在少主身前。
闵瑞也跟了过来,专门给几人斟酒。
五人围坐一桌,阿律取出一截细长的软银放在桌上。
从旋将东西摸入手心,双手藏到桌下,片刻后,向着身旁的阿律伸出两个拳背,坏笑着说:“藏钩两猜!”
“嚯呵呵!行家呀!师兄一玩儿起来,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十一笑着鼓掌,话语间大叹看不懂,就是觉得很厉害!
阿律也很新鲜从旋的表现,指着他的左手说道:“这只,方的!”
从旋坏笑更甚,右手往桌上一摊,圆的!
众人欢呼,第五少主果真厉害!
阿律愿赌服输,一杯引秋下肚,脸上愈发烧得慌。随后,由他继续给十一藏钩,一圈下来,回到从旋手中。除他以外,居然个个都罚了一杯!
“哼!本少就说了,绝对稳坐赢家!正反来几圈都一样!”
众人顿时蔫了!第一圈没输过一把的赢家,确实就是最后的赢家!言福少主就这样成了第一个输掉彩头的人!
其实,若他没有压那样的彩头,这赢家之位本也没什么重要。藏钩令本身就是为了看谁输到最后,拿出自己的彩头来增趣助兴!
接下来再玩两圈,从旋始终稳赢!最终输掉的是文十一与慕十娘。
慕十娘也就罢了,整壶引秋下肚,也不见她迷糊分毫!
轮到十一,只见他打开腰间的乾坤袋,取出一把赤红华丽的凤尾七弦琴。
小厮搬上琴桌摆好,十一迈着优雅的步子,口中念道:“古之有琴,名曰‘涅沁’。古上传谱,名曰‘霓裳千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