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阿律躺在漆黑如夜的水底,一动不能。绝望,幽冷,恐惧,辗转袭来。他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每一次,当他再无对生的留恋,远处就会照来一道光束。靠近时,那道白光,会化作一个身姿纤长的女子!
她有雪白的长发,漆黑的瞳仁,明媚的笑容!她会用自己的身体,紧紧裹住一心向死的紫色珍珠,给予希望,温暖和爱意!
“……醒醒!言福律!别给老子装死!再不带我去找阿晨,我就把你丢在野林子里,自生自灭!”
从旋满含怒意的威胁,字字钻入阿律耳中,迫使他模糊的神思逐渐清明!
“……呵,没人性!还真是……只心疼你的小情郎啊!”
“你别忘了,赏月宴时,你还欠我一日的‘小跟班’!不想被我随意使唤,就立刻帮我找到阿晨!”
“哼,小情郎是‘阿晨’,同窗师弟便是‘言福律’!师兄还真是分得清内在亲疏啊!帮过这次,你我两清!”
阿律皱着眉头,强逼自己坐起。随即缓缓抬手,扯下自己一根发丝,缠上右手食指,双手一阵掐诀。
正前方,倏然出现一个空间阵门,阿盐根本来不及反应,一鹿两人就直直撞了进去!
下一刻,双眼被蒙,四肢被捆的计于晨,只觉得身边涌过一阵凉风。再来,就听见了熟悉的兽蹄哒哒声。
“阿盐?是你吗?”
头一次经历空间阵术的从旋,紧紧抱着怀里人,只觉得头晕眼花,腹内翻腾!乍一听见“心头肉”的声音,还怀疑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唔……(找到了!)”阿盐兴高采烈地跑到计于晨身边,见主人半天不做反应,干脆自己动嘴,咬下了被绑之人的蒙眼布。
“真是你们!你们怎么也进来了?”计于晨转身,将双手的绳结抬到白鹿嘴边。眼看少主精神不济,面色苍白,怀里人更是昏厥的状态。还愧疚地以为,是自己连累他们一同被抓的!
“呃……真的找到你了!你没事吧?”从旋见计于晨安然无恙,自己的身子也渐渐缓过劲儿来,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属下没事,但连累了两位少主涉险,真是莫大的罪过!”双手得获自由,他便席地坐下,去解脚上的绳子。
“呵,我也没想到!这家伙口口声声说能带我找到你。结果,找,是真的找到了,而且真的只是‘找,到,了’而已!”
人是找到了,却不能直接带走!他自己还因为魂力用竭而陷入昏迷,这算什么?着实把从旋郁闷坏了!
随即,他抱着阿律跳下鹿背,轻轻将人放去一旁的草垛上。自己也席地坐在旁边,正经观察起了四周。
这是一间干干净净的石室,门也是普通加厚的木门,墙上还嵌着一枚普通人家常用的夜光珠。室内温度较低,看起来更像储藏用的地窖。
计于晨有些糊涂,解开脚绳,凑到少主身边挨着问,“你们不是被抓进来的?”
从旋心疼地看着他回答,“当然不是。言福律该是从他家城主那里学到了皮毛的空间之术。方才,便是借此穿进来的。”
“原来如此,不过,他如何确定我所在的位置呢?空间阵术,应该没有神通广大至此才对。除非……”
两人对视一眼,面色齐齐阴沉!言福律,一定在他(我)身上,留下了什么记号!
从旋扶额,真是小瞧了这个“外人”!之前看似克己复礼,没带什么敏感的东西,更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可如今一朝暴露,他又图的什么?
“罢了,这事等他醒了再说!算算你消失的时间,加之,我没在城外找到你的踪迹。那么,这里肯定还是城内的某处!
你究竟被什么人绑的?看这阵仗,连个看守的都没有,根本不像是要取你性命。”
计于晨笑得有些尴尬,“我还没下车,就被迷晕了。然后,就是现在。”
从旋无言以对,好好地出来救人,结果什么都弄不清楚,还搭上了一个躺着的!
要不是身边这两个累赘,他已经破门而出了!管外面是谁使坏,基本打不过自己就对了!
等等!他突然生出了一个很有可能的猜测!于是,转头一边打量着自己的“心头好”,一边酸溜溜地问:“你……是不是无意间,勾引了谁家的风流人物?”
计于晨当场石化,勾引?少主是在说他吗?
“看上你的人,因为忌惮城主的势力!所以先将你藏在这里,好吃好喝供着!然后,在外面制造出你已往生的假象!
当所有人都放弃找你之后,再放你出来,送进洞房!对!那人就是想拥有你最后的时光!”
从旋破案了!
“精彩!师兄冷峻的外表下,居然藏了一颗说书人的心!要不是我起不来,真想给你鼓鼓掌!”悠悠转醒的阿律,被迫听了这样一场,真是想装睡也装不下去!
而正主计于晨,更是羞臊到埋头装起了不存在!
“哼!醒了就起来干活,回府再和你算账!”
“我只说带你找人,又没说帮你救人!没力气了,魂力也没了。你自己的小情人,你自己想办法救!”
“嘿!那我可得把你也好好救出去!不单是我的小情人,你还是我的‘心尖肉’呢!”
从旋的大实话脱口而出,却因略带恼怒,而半点不显真实。但阿律听入心底,不由咯噔一下,脸色迅速红了大片。
“可别!本少无福消受!小心你的小情郎吃味!”
静如鹌鹑的计于晨,不知何时捂住了耳朵!只觉得这两人之间的酸味,都快把无辜的他给淹没了!
“你敢连带自己,直接把我们丢入狼窝,就肯定留了出其不意的后手!说吧,什么条件?”从旋懒得再与他贫嘴,可话刚问出口,就后悔了!
“你知道的!我要你……”
“算了!靠你不如靠自己!阿晨,你抱他坐上鹿背,我去破门!阿盐,一旦确定安全路线,立刻带他们逃离回府!外头一切,全交给我!”
从旋只觉得生无可恋,这个男人实在太过执着!既然不能舒舒服服回去,那就干干脆脆大闹一场!
“少主不可!事态还不……”
“轰隆”一声,木门碎裂!
根本没人听计于晨的意见!他正想追出去时,后脖颈猛地一紧,随即天旋地转。停下来后,已经落入了稳坐鹿背的阿律怀里!
“乖乖别动,否则,打晕你哦!”阿律玩味地笑着,迫不及待驱使白鹿去追它的主人。
计于晨迫于威逼,在他身前坐好后就不敢动弹。
阿盐更是有苦说不出,碍于主人的命令,又不敢把人甩下去!但想要它做别的事,恕难从命!
石室外,走出一条斜直向上的地道,便是一片不大的庭院!
午后的阳光炽烈,两人一鹿闭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院子里的场景。
只这一会儿功夫,从旋就已经压坐在一名壮硕的男子背上,跟前还跪着一个身形高挑,衣着男装的女子!
“阿盐,带他们回去!”命令,还是这个命令!
“不!我不回去!你无权决定我想留在哪里!”阿律推了一把身前的计于晨,想要借力跳下鹿背。
可他魂力耗尽是真的!没多少力气也是真的!就计于晨这比他足足小了一圈的身量,只反手紧紧一拽,竟使他半点都挣脱不得!
“阿盐,少主没事,我们先走!”
计于晨迅速判断局势,作出决定的样子很是迷人,看得从旋不由眯了眯眼睛。
“不……”随着阿律一声惨烈的呼号,白鹿立即执行命令,嗖地一声,快到原地消失。
没了碍手碍脚的累赘,很多本性就能最大程度地展现出来!从旋身体前倾,凑到女子近前。
“你,抬起头来!”
漆黑的瞳孔中,泛起星光点点。瞬间捕获对方女子的心神,牢牢困住!对付这些与他过不了几招的弱者,惑心足以!
“你们,为何抓人?”
“想……见城主。”
“想见城主,为何不直接上城衙求见?”
“去过了,没用。”
从旋疑惑,爱民如子的第五从禹,怎么会让人找了自己,还没有用?
“所以,你们觉得,抓来一个管事,就能威胁到一城之主?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阿姊!别被他蛊惑!你都招了,他马上就会把你灰飞烟灭的!”
从旋身下,完全受制,被当凳子坐到动弹不得的壮汉,为喊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你要再吭半声,本少这就送你们灰飞烟灭!”
“啊!”壮汉的手,被狠狠碾入地面的泥灰之中,当即疼到撕心裂肺!
“不!不要!求你不要!仰义是无辜的!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我才是主谋!求你放了他吧!”
女子拼命磕头,从旋有些惊讶。她居然靠着自身的意志,强行冲开了惑心之术!此女绝不一般,不可放任自流!
“立刻如实招来,本少或可网开一面!”紫魂者的威压,只稍稍流露几分,就将女子逼的匍匐在地,难以喘息!
“您……您是少城主!您居然为了区区管事……我……我招!”
威压骤然消散,女子已然大汗淋漓!只见她正襟再跪,深深三叩,额心实实在在磕得又红又肿!
“机会,只有一次。掂量好了再说。嗯?”
“是!小女绝不敢欺瞒少城主半分!只是,仰义他……他真的是无辜的!他只是借了这处院子给我,真没参与任何不轨之事!求少城主开恩,放过他吧!”
神色冰冷的少城主,眉头微挑。要自己就此放过无礼的刁民?他可不是第五从禹,没有那么好说话!
随即,从旋的身子向后坐直,手掌向下方人的肩膀重重一按,当即就卸了男子一条胳膊!
“啊!阿姊!”
“仰义!”
“哼!这个恩,开的可让你满意?下一句话,你可以再求一次!”
从旋眼中的寒气愈盛,吓得女子瑟瑟发抖,再也不敢为义弟逾矩半分!
“小……小女名叫阿葛丽,东荒山人士。义弟是正正经经的珥柠城人!我们于城郊山林相遇,他见我孤身一人,出于可怜才偷偷将我带回,收留在这小院之中。
小女来到珥柠城,已有一年多了!我是来求请加入珥柠隐部军的!但我只是被‘遗漏’在东荒,没有珥柠身份的外人!
所以,连求见城主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进隐部军了!我不想放弃,又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才想出绑架管事,逼城主相见这种主意!”
从旋眸中精光流转,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之前压在心底的那些疑惑,马上就能拔开云雾见月明了!
得到答案之后,自己就会拥有与第五从禹谈判的筹码!而在那之前,还必须制定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