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未至,从旋修炼了整整一夜,才刚躺下不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闵瑞怀着忐忑的心,轻轻推开寝屋的门。身后,还等着前来查看情况的计于晨。
越靠近床榻,她就越是紧张。
稍稍撩开一点纱帐,一眼就看见了那丛雪白的长发,一半捂在被窝里,另一半则散在不知何时与主人同榻而眠的小白鹿身上,颜色之相近,几乎分不出鹿毛还是头发!
纱帐放下合拢,闵瑞快步走到屋门边,对着外头翘首以盼的人摇了摇头。两人的神情极其相似,除了深深的担忧,就是无奈的失望。
计总管薄唇微启,想要吩咐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默默地转身离去。
再回到榻边,从旋已经坐起了身子,小白鹿正贴在他的怀里腻歪着撒娇。
“少主,计总管刚才来过了。”闵瑞拿起外袍,等着一人一鹿下榻。
“嗯,知道我没变回来,他很失望吧。”从旋拍拍鹿腿,催它快去城南上课。
“他失望就失望了,合该那位遭受良心谴责!与您动手也就罢了,还不知轻重!惹得您又伤心又伤身的!”闵瑞扶过少主,体贴地为他更衣。
“呵!瑞儿才是真心疼我。对了,你去鉴行司受训已有小半月光景,我检验过你的身手,却没查过你魂力激发的程度。可有遇到什么阻碍?”
“少主放心,瑞儿虽然资质浅薄了些,但不至于比不上普通衙役侍卫。现有的魂力,虽然只能用出零星的皮毛,但至少能与阿葛丽打个平手!”
从旋听着闵瑞略带骄傲的语气,会心一笑。
一刻钟后,从旋独自来到膳厅。刚一进门,就觉察到里头萦绕着极为明显的沉闷。
席间三人听见脚步声传来,齐齐望去。看清来人模样的瞬间,无不面露震惊与忧色!
阿律看着从旋的眼神,满是强压的隐忍!那头白发虽然勾得他心如擂鼓,呼吸急促!但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自己的心爱之人一边维持着男子的身份,一边又变回了原身的轮廓?
从旋略有尴尬,亦能看出三人的疑惑。可事已至此,他无可退缩!只一如往常那样,径直在主位落座。
“八龄要留在府中养伤三日,排风,这几日便由你提前去仪门备车等候。”
“是!属下这就过去!”
身后的眼睛顺利支开,身旁的阿律就那么直直盯着他看。
十一欲言又止,很想问些什么,可又怕自己的嘴巴笨,没轻没重会说错话,徒惹师兄伤心。
最后还是垭兰先开了口,“师兄……计总管一早说你昨日修炼万化石不当,被反噬了魂力,连外貌都变得像颗白色小石头。我们还当他是玩笑说的,没想到真的这样惊险!你说八龄受伤,莫非也是因为魂器?”
从旋摇头,轻描淡写道,“八龄与我之事无关,你们不必担心。”
“那你的模样,当真变不回去了吗?”
“本少现在的样貌很丑?”
明明是垭兰的疑惑,从旋却面向阿律反问,藏在桌子底下的左手,悄然贴上他的右腿,指尖轻轻捏了几下。
阿律脸热,不敢被身侧两人看见,只好压低脑袋,埋头吃饭。
从旋见他逃避,这才看向垭兰,笑着等待回答。
“不,师兄怎么也是姿容绝伦的妖孽!不,不是妖孽!就……虽然没有先前魁梧,可脸没变……真的不丑!”垭兰语无伦次地说完,倏而红透了脸!干脆双手一捂,直接闭了声音。
从旋听着满意,转而装模作样地轻叹,“哎,师尊给的,终究是威力巨大的魂器!你们都得引以为戒,小心再小心!”
“所以,师兄准备何时助我炼化金铭线?你这样聪明谨慎,一时不察,尚且会落得这般!师弟仅靠自己,又如何敢轻举妄动啊?”
十一与垭兰听着阿律的话,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唯有阿律满面担忧,稍稍侧身,挡住后侧两人视线的同时,紧紧扣住了右腿上那只极不安分的手。
从旋温柔一笑,缓慢着语调回答,“变故突发,总得让我养养身子。金铭线跑不掉,我更跑不掉!不急的,对不对?”
“嗯……”阿律的心口起伏越来越大,赶紧抽回已被揉到微微发红的手,像个小媳妇似的帮他端盘递筷。
从旋现在的模样,不看脸与上半身,便是阿律梦里朝思暮想的情人模样!只随随便便一笑,就勾得他差点失控!
十一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
“师兄,你这万化石当真是厉害!原先那么伟岸的大男子,居然一夜就被磋磨成了小娇夫!我看你现在这身量,与少甯简直一模一样!她……咳咳……不会嫌弃你,雄风不再吧?”
从旋被他气得一阵语噎,刚想开口损回来,就听阿律冷声冷调地说道:“偏你生了张嘴!这么喜欢展现雄风,那今日起,每天都去城南骑射场好好练马!”
“不!少……少主!你变了!”十一当场蔫了,他果然不该开口的!
转眼到达学塾,离上课还有一刻钟。
排风去栓狼车,十一与垭兰先走几步的功夫,跟在后头的两位师兄便齐齐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院柴房,门被轰然推开,随后又重重关上。
“那个……师弟,这里是学塾,让师尊等我们俩,怕是不好!咱们有话放课后再说嘛!”从旋故作冷静地退到柴堆旁,企图用容易发出声音的干柴,迫使步步逼近自己的人注意影响。
可面色凝重的阿律,哪里会管这些!
不仅一把拽过从旋的腰带,撸开袖子,扯松衣襟,还肩膀后背各种摸索轻按!一边气鼓鼓,还一边恶狠狠道:“别让我发现你有哪里伤着!要有一处,我就还第五从禹十处百处!”
从旋心头一软,环住眼前人的腰身,就将脸埋入他的颈窝猛吸了几口。
“‘心尖肉’是与我心有灵犀吗?不然,怎么猜出来的?”
阿律被蹭地喉头直咽,还不忘傲骄地回答,“趁你院外的隐卫换岗,随便控制了一个。”
“哦?你还有随便控制人的本事?我还以为,你是用空间之术溜进来窥视的呢!”
“窥视?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眼见他要生气,从旋赶忙狡辩,“在我心里,你不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
阿律抿唇,微红着脸轻声又问,“那……你愿意在身上带我的头发吗?”
从旋环在他身后的手,将乌黑泛紫的长发圈圈绕在指间,稍稍思考了片刻。
“带着你的头发,你就能以空间之术随时出现在我身边?”
“随时……恐怕不太行。以我的魂力,一月大概只有一两次的机会。你如今变了表象,是不是连心意也变了?”
“没有!没有变!你给什么,我都要!只是,我现在这模样,并非刻意而为。我的魂力的确出了问题,在稳定下来之前,每晚都得绝对集中精力!所以,在我说可以之前,你能不能……”
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但这样的解释,阿律可以接受!
“知道了!我早说过不会拖累你的。旋儿,我好喜欢你现在的头发,你原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从旋眯着眼眸将人推开,看似有些气恼。
“我家阿盐也是这个色儿。将来哪日,它要修成人形,你岂不要梅开二度?哼!”
阿律刚想解释,可神思一转,面色顿时铁青!推开怀中人,便沉声质问道,“你的变化,难道与那小东西有关?你们做什么了?它是公鹿吗?该死!我居然从没提防过,更没检查过!大意了!”
从旋见他脸色转白,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跌倒,赶紧将人拉回怀中。
“傻瓜,怎么这么爱胡思乱想呢?你可是我唯一的‘心尖肉’,我都没舍得将你如何,又怎会干出别的什么荒唐事情!”
“哼!那你倒是对我如何啊!只要你对我如何了,那什么妖魔鬼怪,就都别想近你的身半步!”
阿律气愤地拽住他的衣襟,张口咬住近在咫尺的雪白脖颈,根本没给反应的时机!
“嘶……你生前究竟是什么?怎么这么爱咬人呢?”
从旋满脑都是“如何如何”!本也没想要躲。毕竟,不让他发泄一二,根本安抚不下来!
阿律咬完,看着深红的牙印,既满足又心疼。指尖轻抚,不禁又落下一吻。
“我肯定,生前就是与你相依相伴的宝贝!因为在梦里,你一直就是这么唤我的!只有你的拥抱,才是我唯一的活路!”
“宝贝?你说你是我的宝贝?呵,‘心尖肉’嘛,自然该是我的宝贝!”
“你不信?”
“信!绝对信!只要是你肯定的,对我而言就是事实!”
从旋的心柔软到一塌糊涂,双臂收紧,将两人的拥抱变得缠缠绵绵,仿佛即刻就要融为一体!
时间飞逝,两人难分难舍,转眼就错过了上课的些许时间。一起回到省事阁,竹帘里的师尊已经生上了气!
“你们还知道进来?怎么不干脆出师,各归各的城衙,直接继承尊位呢?”
阿律赶紧担下罪责,解释道:“师尊容禀!是弟子实在担心师兄的状况,怕他如今这样,无法帮助弟子炼化金铭线。故而,才私自拉着他稍微尝试了一二。”
这话听着情有可原,竹帘内也没再吭声。从旋笑而不语,随便新得的宝贝如何编排!
突然,一丝轻盈的微风,自帘内悠悠荡出。若在往日,从旋必然不会发现!因为,这是一种微不可查,且完全融于环境的风之本源!
所幸,这道本源之力仅在镇定自若的从旋面前停留了短短一瞬,散开时,没有任何异样!
“先前,听他们两个说你修炼出了岔子。魂力怎么弱了这么多?为师早就叫你先帮阿律炼化金铭线了,就是不听!现在倒好,一拖再拖!
尽快炼化魂器,对你们自身只有莫大的好处!越早掌握,越多培养!啧!为师都讲腻了!偏偏就你不受管教!”
安然度过最难的一关,从旋很是欣喜,随口便应承下来,“请师尊放心,待弟子恢复魂力。定然第一时间就帮阿律炼化金铭线!”
阿律垂眸微笑,立刻就在心里做起了周密的炼器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