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儿,够了!”
从旋出声制止,鹿蹄威势一偏,轰然踹塌了大片院墙!躲在那处的隐卫,被逼现身,迅速闪去其他地方。
“哦呜!”阿盐略带歉意地跑回主人身边,满眼都是讨好的星星!
八龄苦着张脸,捂着隐隐作痛的小腹起身跪好,等待主子惩罚。
“够了,今夜就到这里,你们都下去吧。”从旋收起阮琴夕雾,并不打算追究。
“是!”
三仆迅速退下,只留阿盐窝回主人脚边。
片刻后,庭院里只剩阖府最尊贵的两人。
“城主都快把我的脸看穿了,怎么,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从旋抿唇,笑得玩味。
从禹收回目光,端起茶盏,若无其事地反问,“你想我看出什么?”
“呵,你不是来看我这头白发是真是假的?”
“我为何要怀疑你头发是真是假?”
从旋语噎,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浅显!就不能对他说些婉转的话,在他那头,根本词不达意!
从禹抿了口茶,凉了,并不适口。但他也没放下,还轻声说了句,“琴,弹的很好。”
突如其来的夸赞,听得从旋直皱眉头!自家这位城主大人,可不是嘴巴香甜的货!今夜又不请自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几日没见,城主那些公务都处理完了?之前奇怪的案子也结干净了?”
“司行卫始终没能抓住那两伙对象,且这两日,郊外十分安静。或许,他们已经离开了珥柠范围。此案,没有深究的意义,只能暂时搁置。”
“呵呵,日忙夜忙,白忙一场!居然还有城主大人办不出来的古怪案子!哪日,别被我遇上,否则一不小心顺手解决了,某人的面子可不好看!”
“不会。哪日,这古怪案子真要被少城主解决了,实乃吾城之大幸,前衙之大喜。”
从禹忽略眼前赤裸裸的嘲讽,一本正经地饮茶,心里笑道,作为少城主,为了城邦贡献力量本就是无可厚非的责任!
他这理所应当,说喜不喜的态度,分明就是反讽!从旋怎会看不出来!当即转念,想起自己已经计划多日的事情!择日不如撞日,何不趁着现在!
“既然城主赞同本少惩奸除恶,那就应当为我提供合适的环境!”
“城主府的环境不合你意?”从禹疑惑,这小家伙又在打什么主意?
“适才,城主也看到了,有他们几个和阿盐在,我身边并不需要二十个隐卫密密麻麻围着!过度保护,只会让我失去很多磨练的机会!”
从禹放下茶盏,沉吟片刻,嘴边忍不住弯起浅浅的弧度。
“本座只看见,一个茶沏不好,一个舞跳不好,一个鹿打不过,还有一个气撒不了。少城主凭何判定,这样几个‘参差’,能比得过二十名训练有素的隐卫?”
从旋的脸面顿时败光,还没办法狡辩!当场气得站起身来,捏上自己的一双拳头!
“你!你这是偏见!不然,让他们与隐卫打上一架!谁赢就听谁的!”
从禹不急不缓,一手靠着石桌,抵着下巴,眼里满是调笑,语气却带几分忧虑道:“你身子不好,白日里阿瑞与白鹿都不在。进出只有八龄跟着,我不放心。”
“我身子已经好了!魂力也恢复了!只是……变不回原身而已么!”
“那就是没好。”
“真好了!不信你查!”
“那你就是故意不变回原身!”
“我没有故意不变!”
“那就是没好!”
“我就是不变……呃……第五从禹!你故意绕我!”从旋气急,头一回发现这人如此卑鄙!说好的正人君子呢?
“我不计较你变成什么样子!哪怕老妪老叟,丑陋无盐,只要是你就行。其他的,没得商量。”城主轻描淡写,气场拿捏得极稳。
“第五从禹!一言堂是没有好结果的!是男人,就跟我打上一架!”
“呵!撤去几个隐卫,也不是没得商量,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说说看。”从旋眼冒精光,希望就在前方!
“本月十五彩华节,你以原身陪我上一次城楼,点一次鳌灯。”
“你让我用原身陪你上城楼?疯了!众目睽睽下,你的礼制体统不要了?‘少城主’也不要了?”
“无妨,礼制体统,只是本座的一句话而已。只要你答应,届时自会有替身安然坐镇少城主之位,没人会将你与他联想于一处。
再者,鳌灯点亮前,城楼幽暗。只要你不发光,就没人看得见你。而鳌灯一亮,耀眼全城,更是没人能看得清你。”
“我只是个未行册封的少城主,根本无权与城主同登城楼!既然不是为了现眼,为何要冒这般风险?”
“留十个,身边撤了。”从禹不想与他深谈缘由,只好抛出诱饵,引其上钩。
从旋眸光再亮,当即讲起了价码,“不行!全部撤走!一个不留!”
“八个!”
“不行!”
“六个!不能再少!”
“走,打一架。”
“两个,看门!”
“成交!”从旋喜不自胜,当即沉浸在获得自由的大快乐里!
那边喜笑颜开,从禹却怕他乐极生悲,又像开始那般,隔三差五就闯个什么祸事回来!想了又想,终是开口,挫其锋芒!
“以后,别总想着打架。少城主若真想赢,本座愿意退位让贤,全权交托。省却麻烦的过程,直接给你最终的结果!当个吃喝玩乐的闲人,或许更适合时日无多的本座。”
快意的笑容瞬间僵硬,从旋用一副不认识的口气惊诧道,“第五从禹……你变了!你不能这样!”
从禹淡定起身,理了理微皱的袖口,板着脸问,“有吗?”
“城主还请自重!说好的只做兄弟,你别企图想当我爹!”
衣袖上来回梳理的手顿时停滞,从禹一口老气差点喘不上来!
“第五从旋!你在说什么鬼话!”
从旋气恼的劲头上来,怎会容他提前甩锅!
“你这城主还没当到头呢!别妄图让我提早去干那些又脏又累的麻烦事,然后自己舒舒服服坐在院里对我指手画脚!
哦!你晒晒太阳,喝喝茶!我就得没日没夜,在你眼皮子底下忙成连轴转的傻陀螺!我不!你想都别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胡思乱想!”从禹脸色一沉,手指关节咔咔作响,下一刻就想去捂他的嘴!
“呵!被我拆穿,恼羞成怒了吧?你得好好记着,我还有九个多月才修完城治大学!这期间,你别想随随便便地奴役我……”
“本座就多余关心你!”从禹额筋爆开,实在听不下去!噌地起身扭头就走!
从旋原地望着那道背影,嘴里还在滔滔不绝!
瑞儿讲过的画本子内容,在他脑海里反复上演。什么挟天子令诸侯,太上皇再弄权,来来回回讲得无非这么点事儿!第五从禹休想使什么诡计糊弄自己!
次日,省事阁的课业照常结束,从旋示意三人先走,自己主动留了下来。
“师尊,弟子有惑,求请一解!”
竹帘内安安静静,好一会儿才传出话音,“怎么,平日里拗不过他,这就来逼为师了?”
从旋哑然失笑,和老头师尊玩心眼,可得用上全部真本事!
“是!再不随了他的心意,弟子往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为师有言在先,除了课业与嵩崖大事,其他一概不管,一概不问,一概不说。那事办成,本就只有好处,你不该为了一己之私,执拗着耽误于他。”
“弟子是有私心,但这私心却是为了所有人好!”
竹帘内没有出声,从旋便继续往下说。
“师尊给的万化石,弟子不敢问从何而来。但炼化后,根本不似普通魂器,能保持某种形态,发挥特定效用。”
魂力运转,白发纷飞。一张纯白的面具悄然凝现,竟使他浑身的气场陡然转变!
“这是帝……怎么可能!”竹帘内,传出一句特意压低过的惊呼。
虽然很轻,却仍然传入了从旋耳中!他是将自己认成了名唤帝什么的某人?莫非是自己活着时候的身份?
“你!你究竟是谁?”
一贯平和的声音,突然变得焦躁不安。面具底下的从旋歪头一笑,很是诡异。
“我是谁?哈哈!我是谁,不该问师尊你吗?,或者该问您这位域守大人?”
“放肆!”一道狂躁的风龙席卷而出,瞬间裹住帘外之人,就向画门之外甩去!
岂料,风龙远走,裹挟之人还在原地纹丝不动!
冉先生大惊!单手挥开竹帘就向从旋的脖颈掐去!
从旋不闪不躲,眼见扼在脖子上的粗壮鸟爪迅速收紧,反倒笑了,“伤害了我,域守大人不怕天道惩罚,有损功德吗?”
“说!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咳咳!呵呵!知道了……我们敬爱的师尊,威严的冉先生……原来是只年轻俊美的活鸟!”
“逆徒!还敢胡言乱语!”
鸟爪滑落,凌空一抓。不仅变回了人手,还迅速抽落了一条威势骇人的褐色羽鞭!
转瞬“啪”的一声,正正抽在不肖弟子的屁股上!
“啊!师尊饶命!弟子知错了!不敢了!啊!疼死了!”
上一刻还剑拔弩张,下一刻却鸡飞狗跳!从旋到处躲,冉先生就到处追!鞭鞭打中,好似黏上了一般,竟一下都不带落空!
直到一个打累了,另一个没力气跑了,先生才微喘着气,整理好衣袍淡定坐在烂泥似的不肖弟子面前。
“你不对劲!哪怕功德雄厚的三名城主,若被本尊触碰,都必有损伤!遑论你这只来了区区数月的小东西,竟还能生生扛下我几十鞭子!坦白讲来,为师便从轻发落!否则,光是隐瞒自身变化,就能罚你个欺师之罪!”
“冤枉啊!弟子这就从实招来!弟子这一身的变化,当真是因您之故!是您赐予的魂器,让弟子经历九死一生,才改变了原本的灵体体质!至于为何能扛住您的威势,我哪知道啊!”
从旋欲哭无泪,哪里还敢负隅顽抗!自己好好的一身衣裳,如今破破烂烂不说,道道鲜红交错的鞭痕更是触目惊心!
虽然没有出血,这会儿也没什么感觉。可挨打的时候,每一下都又火又辣!再多挨几下,铁定能归西那种!
冉先生眉头紧皱,按住他的手腕便是一阵查探!果然!魂力一半,源力一半!
“你说,这是万化石造成的?”
“不然呢?师尊当我拖着阿律好玩?金铭线上,也有类似万化石的气息!若不弄清这种力量的来源,我绝对不会让他轻易涉及!
体质改变,实在太过危险!我苦熬过来,若非夫诸相助,恐怕……师尊!修炼金铭线一事,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弟子实在不敢……”
“这种大事,你为何早不来问?上回……”冉先生话音一顿,突然想起了什么,“……上回因你外貌变化,而查你魂力时,你就已经有了源力!你是故意隐瞒的!为什么这么做?”
问起原因,从旋就一肚子恼火。
“还不是因为你那好徒弟!第五从禹!他口口声声威胁我,说我敢和阿律有些什么,他就敢背后使阴招,对付我们!大敌当前,自身有变,我哪敢轻易暴露!”
这源力,真心稳得很不容易!但我至少有了能与他直线抗衡的力量!凭他以后如何蛮横,只要我把阿律绑在身边,他就无计可施!
唯一麻烦的,便是我这半生半死的身体。恐怕,已经不是单纯的魂魄凝灵了!能否往生,尚未可知,我怎敢随随便便再搭上阿律的将来!
师尊!求您解惑,这样的情形之下,这样的金铭线,究竟值不值得我们炼化?”
从旋掏心掏肺,说了大半的真话,就不信自己还拿不下眼前的局势!
只见冉先生背身坐定,不再看他。默默思索了好一阵,才含含糊糊地回答,“你们之间,自有因缘,为师不能插手。是好是坏,将来如何,也有你们必然的结果。不过……阿律的话,你都好好的,他能有什么事?”
从旋听得阵阵发愣,不太理解这些话的意义。
“唉……你们俩自己商量,想清楚就行,不必顾忌太多。其他的,以后再说。明白了吗?”
“这意思,是金铭线不会对他产生不利的影响?哈哈!多谢师尊开解!只要阿律能安然无恙,今后,就算所有城主都上赶着棒打鸳鸯,我都有信心将那些棒子一一折断!弟子再谢师尊!弟子告退!”
心头大石落下,从旋满心都飞向了阿律那头,起身拜别,就冲画门跑去!
“折什么棒子!臭小子!你敢造反一个试试!”
冉先生气急败坏地举起羽鞭,咬咬牙又放了下来。最终只能默默叹上一口,期盼这家伙有了阿律的约束,往后多少能消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