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柴房内,从禹瑟缩在草垛里睡得正熟。乃至屋里进来了人,也未感知到半分!
(主人,他到底什么毛病?好好的城主府不睡,跑来这种地方找罪受?是真以为你找不到他,还是不会找他呀?阿盐实在看不懂!)
阿盐跟在主人身后,嫌弃地将头撇开,只因面前的草垛散发着阵阵腐烂潮湿的浓烈臭味!
从旋拧着眉头,同样感到不适!换做从前的第五城主,那般风光霁月的存在,绝计干不出这种举动!
(这人要不是第五从禹,那如何解释他身上的气息?又如何解释他突然出现在桦枫林里?他回来时,还带着曾经送过阿律的毒液。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不了解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他!)
(主人,你为什么要了解他啊?)
阿盐歪着脑袋,一句天真的发问,竟直击从旋心底埋藏的一处柔软!
是啊,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上一次渴望了解一个人,对象是阿律!难道……不是的!自己只是被眼前的浓雾迷障了双眼!极度渴望看清事态真相罢了!
(我先走了,你继续跟着,明早我会差人替你向虎贲告假。)从旋揉揉夫诸的脑袋,冷着脸往外离去。
(主人……)阿盐能感觉到主人的失落,却劝不了他什么。
突然,草垛里沙沙作响,乍起一道亮光!
阿盐猛地挡在主人身前,四肢紧绷,眼带凶光!随时要发出致命一击!
门外的从旋一步上前圈住它的脖颈,捂住它的鼻息,一人一鹿还是隐身状态,正好可以悄悄蛰伏在门内,观察草垛里的情况!
三个呼吸后,亮光暗下,草垛上赫然出现了一道身姿曼妙且十分眼熟的背影!
那是!从旋瞳孔紧缩,赶紧捂上自己的鼻息!一人一鹿紧紧挨着,一动都不敢动!
(主人!她怎么在这儿?)阿盐实在忍不住,便以灵识问道。
(那草垛底下只怕藏着一个相当隐秘的传送阵法!嘘!安静凝神!她主暗杀,不可掉以轻心!)
一人一鹿将注意全副集中,漆黑的柴房,于他们眼中亮如白昼!
草垛上的背影转过身来,那仙姿绰约之人,正是誓连城主——乐正曛!
“是谁动了此处的阵法!出来!”
清冷的女声响起,躲在草垛里头的男子顿时发疯似的扒拉着腐草爬了出来!
“阿……阿曛?”颤抖的声音,满含柔情!分明是在呼唤着深爱的恋人!
从旋心底咯噔一下,从禹也曾这样唤过自己的名字!如今,同样声音,同样的语气,唯一的不同竟莫名地扎人!
“你是……老咸鱼?”乐正曛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眼前逐渐靠近的破衣烂衫之人,与那只颤抖着伸过来的脏手!差点碰到胳膊之际,赶忙弹开老远!
“你别过来啊!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清我当年遗漏的点?你有病吧?”
“阿曛!阿曛!”从禹见她如遇瘟神般往屋外逃离,一边着急地抖掉身上的破布,露出得体的衣装,一边跟上她的脚步,眼里满是渴求!
“你跟着我做什么?我一来没有再打阿旋的主意,二来没给你珥柠找任何不痛快!天天安分守己地窝在院里种花钓鱼!你还想怎样!”乐正曛暴跳如雷,恨不得抽出赤霞锦,将他当场捆了给从旋送去!
“阿曛!阿曛!”从禹急地解释不出半个字,双手前伸,又不敢靠她太近,只能可怜兮兮地原地望着,唤着!
不知是哪根心弦被面前人那绝望而又祈望的眼神拉扯了一下,乐正曛心口一痛,此刻才发现第五从禹很不对劲!
“你……到底是谁?”
感觉到对方的动摇,从禹眼眶一红,当即就落下泪来!一步前扑,眨眼便将人牢牢抱入了怀里!
“阿曛……我……”
耳边话音断去,已然泣不成声!乐正曛的心却疯狂地跳了起来!虽然陌生,但又熟悉!只有曾经的那个人,会用这样的语气呼唤自己!
“你……你是阿原?竞原?”顷刻间,美目噙满泪水,滴滴滚落,再也无法自持!
“嗯!”
两人相认,紧紧相拥!
遏制不住的哭泣声,听得阿盐鼻头酸涩!转头看向主人,却见他一脸愤懑,好像下一刻就要冲上去暴打那两人一顿!
(主人!这是什么情况啊?第五从禹什么时候和坏女人好上了?)
(胡说什么!没听见那人承认了自己不是从禹!他是两千年前,被誓连流放的竞原!乐正曛的正房夫君!)从旋一忍再忍,实在忍不下去!噌的起身就朝两人抓去!
乐正曛不愧是杀手出身,第一时间发现威胁,搂过竞原护到身后的同时,三枚毒针齐齐射出,呈三角状完全锁死了对方的任何生路!
从旋眼见避之不及,迅速以左手抵挡,红玉髓瞬间涌出浓厚的寒流形成冰盾,轻而易举消去了毒针的攻势!
“你是阿旋?”乐正曛看清对方面容时,不禁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阿原此刻的面貌,又对眼前之人抱起了戒心!
“曛儿姐姐不必担心!我知道你对现在的情况也很茫然!我们坐下好好谈谈,行吗?”从旋撤去一身煞气,友好地冲着两人笑了笑。
一声“曛儿姐姐”听入耳中,才终于打消了乐正曛的疑虑!
“行!那就坐在这院子里说吧!”乐正曛转头看向竞原,见他畏畏缩缩地躲在自己身后,看都不敢看从旋一眼,心口又是一疼!
“阿盐,你带城主……不,是竞原君!你带竞原君去屋里,用甘霖给他冲洗一番,顶着第五从禹的脸,我实在无法忍受他那么臭!”从旋嫌弃地后退几步,再怎么急着询问实情,也得坐得下来才行!
“唔……”竞原显然不太愿意,紧紧牵住乐正曛的手,低垂着脑袋不肯挪步!
乐正曛面对失而复得的爱人,自然不舍得放手,可他一身的气味,又确实冲鼻得厉害!
“阿旋,还是我带他去洗吧!你在这儿等等?”
“好!我这有新的衣裳,你正好给他换了!”从旋抬手一翻,将一套青衣递向乐正曛,以竞原瘦弱的身量,穿他的衣裳并不显小!
两人一鹿就这么进了另一间不算太破的屋子,仅一刻钟,就将竞原香喷喷地带了出来。
三人原先所站的杂草庭院,不知何时被从旋摆了一套桌椅。
乐正曛站在屋前望去,月光洒下,勾勒出一道修长却极具力量感的身躯。一头白发莹莹飞舞,散出朦朦胧胧的光芒。若非那双深邃如夜空般的眼眸,简直与人称的“妖孽”搭不上边!
“阿曛……”竞原看她望着从旋发痴,当即委屈地出声示意。
“嗯?哦!我早前见他,并不长这般模样!探子送来画像时,说第五少城主因修炼不当,变成了‘妖孽’,我当时还不敢相信!如今见到,实在有些恍然!我们过去吧!”乐正曛笑着解释,但面对竞原这张第五从禹的脸,心里还是会涌现几分抵触!
竞原轻轻点头,主动牵起她的小手。
阿盐不耐烦地甩了个响鼻,哒哒几步就跑到了主人身边,看似伏身打盹,实则警戒非常!
从旋侧目,注视两人手牵着手缓缓走来,竞原的脸实在扎眼!便只好收回目光,挥手取出一套酒具摆上!
“这酒,是慕十娘留下的‘青思不夜候’。风华楼已经喝不到了,仅剩十坛,都在我这。两位可有兴趣共酌一杯?”
“阿旋有请,我们当然乐意之至!”乐正曛拉过竞原入座,闻到青梅酒香的那刻,馋虫便控制不住了!
从旋满斟两杯,推向两人。见乐正曛小口品尝,惊喜万分的活泼模样,不由一笑。又见竞原犹犹豫豫,最终一口闷尽,眉头又皱了皱!
“果然是慕娘子的手艺!酒液润口,入口酸甜,回味尤其甘!中间还夹杂着一丝……苦味?呵!可惜啊!全嵩崖人,再也等不到她的新作了!”
从旋听着乐正曛惆怅的话语,又体贴地给她续上了一杯。只是,用得另一只酒壶!
“依我看来,相比‘青思不夜候’,曛儿姐姐似乎更适合眼前的‘引秋’!毕竟,‘不夜侯’代指着慕十娘的心上人!”
“嗯……你说的不错!有话尽管问吧!只要能说,我定不叫他瞒你!”
“多谢曛儿姐姐体恤!那……”
两人的目光,相继落在竞原身上。
从旋见他一杯下肚,毫无反应,心底不免自嘲几句!早知如此,就该见面就拿酒灌他!这样一来,真假立现!还能省却后来这许多曲折!
“竞原君,你为何变成了从禹的模样?真正的从禹又在哪里?”
竞原抬眼看看两人,又低头摆弄起白瓷酒杯,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句,“我与他……换影。”
从旋没有听懂,乐正曛却惊诧地抖落了酒杯!
“换影?你与他被换影了?”
“你们在说什么?何为‘换影’?”
乐正曛转头严肃地说明,“‘换影’类同我们的‘移形’之术!只是,那是属于鬼域的阴毒术法!他们会先将目标两人折磨到半死,再趁人神魂松懈时,以秘术互换两人的影魄!以达到你眼前所见这般逼真的效果!
毕竟,说他不是第五从禹,他身上实际又有一部分,的的确确就是第五从禹!明白了吗?”
“折磨到半死?可鹤师兄说过,他并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好!从禹若是被折磨过,命魂相连的他不可能没事!”
“唉……阿旋,你没去过那边,自然不懂那边的凶险!以嵩崖生人的认知,是无法理解这些怪事的!鬼域有很多连我都没见过的术法,总能将局势做到险象环生!”
从旋双拳紧握,盯着竞原的眼睛再问,“你为何一早出现,不解释身份?”
“不……不认识,不敢……”
“从禹究竟在哪儿?”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