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变两千余年的黑头大马,摇身一变,居然恢复了往昔的神兽英姿!
尘封已久的旧事,瞬间涌上心头,点点滴滴,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那一年,他身为珥柠城的少城主,第一次跟随城主第五舜踏上他的第一场封印之战!
前往东荒战场的路,不会有侍卫跟随。唯有两只兽,两个人,两种心境,两边世界!
神兽鹿蜀雄赳赳气昂昂地载着主人走在前面,天禄狮兽与他则规规矩矩,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作为卑微的从属,生怕多行一步,就会平添一顿教训!
好不容易赶到东荒边境,后方却忽然传来一阵甜腻的呼喊,“大长!小师弟!等等我啊!”
两兽停下,两人回头。
只见一只绒毛蓬松的天香白狐一路跳窜着过来,背上驮着一个雌雄莫辨,容颜姣好的白衣美人。
胡渣邋遢,神情冷硬的第五舜见他就笑,难得温和地招呼道:“慢点,狐兽毛皮滑溜,跑快了容易摔人!”
“已经很慢了,否则前日就该经过这里的!”
话音刚落,白狐就已抵达人前。不仅讨好地低低摇着尾巴,还耷耳垂头亲热地直蹭鹿蜀的前肩。
同样火爆脾气的山牙,被蹭来去蹭去却一动不动,显然也很稀罕这双软萌的主仆。这要换做后面的某只狮子,稍微挨上一点,恐怕已经被踹飞出去,半个时辰都未必能找得回来!
“早就劝你换掉这只狐狸,先前给你送去的鸾鸟不好吗?”
“不好!听说乐正师妹也有一只,就算大长送的比那只厉害,我也不要与她撞鸟!”
言福杳音笑得宛若明媚少年,踏着白狐的脊背便站了起来,伸手想要爬上马背与第五舜同骑!
“哈!撞鸟确实不行!那就改日再给你物色别个!”明显愉悦的第五舜非但没拒绝,反而还伸手拉了一把,将人稳稳圈在了身前臂弯之内!
两人主观默契地忽略掉某些多余,亲密地同乘一马,有说有笑,好不快活!
眼前发生的一切,可将后头紧跟的一人一狮郁闷地不轻!
罗奇扭头看主人的眼里满是同情,又不敢开口表达什么。
从禹拍拍它的脑袋,示意它别胡思乱想。
以自己的立场,并不会因为自家城主对外和善,对内严苛,而产生什么心理失衡的别扭。毕竟,谁会对临了的前辈抱有什么期望?他只是见惯了第五舜的严酷,故而觉得这人的笑容十分难看!声音更如跑调的擂鼓般烦人!
铁汉纵有柔情,也化不开骨子里的粗鲁野蛮!或许刮掉那些乱糟糟的胡茬,妥帖梳理好炸毛般的长发,再将那身穿了不知几日的粗布衣衫换掉会好许多。但这人通身的兵头匪气,就算从上到下都换身行头,也实在不像能改善半分!
神思一晃,到了战场之上!激烈的光影拉锯战,足足打了三天三夜!光明阵营始终将阵线压在有利位置!
赤、褚、青三部,总计十万将士,在四位紫魂上主的圣徳庇护下,以绝对的掎角之势,打得鬼域不瞑军节节败退,退无可退!一度缩回鬼门之内,企图等待天黑以后再一举反扑!
可势头正盛的紫魂上主们,岂能如他们所愿!军力压制到底,便是封印鬼门的大好时机!
三位城主趁着烈日余晖飞身而下,迅速闪向那道巨大的空间裂隙!那扇封印不死的界域之门!
乐正曛的刺客身法速度最快,没等第五舜与言福杳音跟到,便已将裂隙外遗留的鬼将消灭了七七八八!
三人汇合后,以三足鼎立之势,启五运循环之阵。力求尽快将已消磨殆尽的“门锁”重新锻造出来,并且牢牢焊上!
这道界域裂隙,鬼域之门其实并非鬼域所造成!而是早在数万年前,被某位不可说的大人物悄悄撕走了这一部分!之后虽有修补,却也没保几年的太平!终究是被黏浊的鬼域阴气所侵蚀,慢慢显露了出来!
当时,嵩涯还没有建立三座城池,用以庇护城民。身负功德之灵受命于天,凝灵于自然,夭折的概率却比今时今日有迎灵者守护大了一半!
留存下来的人,过着自给自足,互相帮助的简单日子。
上任域守,即琢坤神卦的上任真主——神君子述,更是只守在石者山中,护着石磨大阵,根本不去涉足嵩涯的原始生活。
这才给鬼域冥人奠定了绝佳的侵犯基础,没过多久就被发现了凝灵之体的最终秘密!
直到某日起,石者山上的石磨大阵疯狂运转,将大量原本该去驱来河生门的善魂投入了嵩涯域中,迟钝的域守这才发觉了不对!待他入域查检,一切已不能挽回!大半嵩崖生人都已进了鬼域那些恶鬼、厉鬼的肚子!
幽冥鬼界并不只有鬼魂!普通冥人与凡人间的秩序并无太大差异!有生死,就会有轮回!有好人,定会有坏人!
那些十恶不赦,本该永堕五行炼狱的家伙,纷纷受到族人拯救,得到了一颗颗珍贵的功德凝露!服之,不仅能抵消全数罪恶,脱离罪罚,得入轮回。剩下的功德溢出,还能福泽子孙后代,使家族长盛不衰!
这等天大的好事,自然会助长歪风邪气,万年不息!
神君子述痛心疾首,懊悔不已!即使杀尽入侵之鬼族,也难消心头之痛恨!他恨自己空有一身道术,身怀卜算天机的神器,却在蝼蚁覆巢面前姗姗来迟,无力回天!
最终,他决意向死而生!
生灵涂炭,他就以自身涂炭!
门关不死,他就舍身刻阵,以神格作封禁,化五运铸阵锁!围绕裂隙,布下了审平之金运,敷和之木运,静顺之水运,升明之火运,以及备化之火运!
五运平气,则如他以身涂炭!生灵即可延续!
五运若不及,则需特定的后人及时补齐!
五运若太过,亦有他留下的琢坤神卦给后人以启示!
而如今,封印之战时隔两百年又起,鬼门封印破开,五运皆衰!只有紫气化魂,五运昌隆的城主们,才能联手协作,再度锻造五运阵锁,封印对面那些邪恶的欲望!
可就在金运从革转向审平、木运委和转向敷和、水运涸流转向静顺、火运伏明转向升明后,卑监的土运居然受到一股强大的鬼气冲击,猛然窜向了敦阜!
持这侧阵运的言福杳音,被大量黏浊的鬼气入体,瞬间折磨地面目全非!当即坠入下方的密林之中,重伤昏迷!
第五舜险遭波及,想要伸手去接,却是一动不能!他必须全力以赴,接住缺失的豁口!
乐正曛同样紧张!但第五舜或许没有看见,在他左侧的鬼门缝隙边角处,打出那道鬼气的凶手,长尾一摆,闪过一片幽光!一双金黄色的眼瞳藏在黑雾之中,正一眨不眨,虎视眈眈地坐等阵锁崩坏!
本来就差一点!一下却多了很多!补漏突然变成消增,哪里是那么好办的!就在第五舜即将力竭之时,他的坐骑,本命带有祥瑞土运的神兽鹿蜀,不知何时竟将言福杳音身上的鬼气,渡到了自己身上!转头又以命顶上了言福杳音的缺漏!
转眼间,五运平气!万恶的鬼域之门,在那双写满不甘的金色眼瞳前轰然关闭!
后来,异变的神兽鹿蜀只知自己被第五舜喂下了什么特别难吃的鬼东西,虽然保下了性命,却也失去了神兽的外皮!更悲哀的是,身为与第五舜命魂相连的命兽,它竟因为异变,生生世世都只能错过主人的未来!
只有从禹知道,第五舜为了救一匹马,究竟做了什么蠢事!他用自己仅剩的几年功德,连骗带抢,从鬼族遗部的上任拾骨者手中取回了一枚可让生灵融合鬼气的鸩果!
亲手给马喂下后,还来不及对从禹这个继任吩咐什么,起身便消散在了往生道中!
言福杳音醒后,因为体力不支,在自己的军帐之中足足躺了三日!
身边人来来往往,无一不向他祝贺这场封印之战如何喜获大胜!就是没人敢告诉他,第五舜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珥柠城的历史。现在的城主,名叫“第五从禹”,是那个向来都不被他看在眼里的“小师弟”!
往事如烟散去,眼前的美人还是美人,神兽也还是神兽!但一切又都变了!
从禹苦笑一声,嗓音有些干哑地问,“大长今时种种,可是在报师弟当年无所作为之仇?”
言福杳音眸光忽冷,像是嫌恶般回答,“当年?呵!你算什么东西?就算当年你做了什么,结果又能如何!师弟怕是将自己看得太高了!”
“是么......那,究竟是何缘由,大长才能舍得将他珍视的城邦、城民,毁成这样?
“缘由?自然是为了山牙呀!你可知道,本座费了多少心力,才布置下这一切?如今,山牙恢复了神兽之体,只要再次受到命魂感召,就能去到他的身边!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强如神明,才能办到的大事!师弟难道不替它开心吗?”
言福杳音面露几分癫狂之色,紧紧搂着山牙雪白的脖颈,好像要去第五舜身边的是他一般!
从禹听他避重就轻,刚想在这事上继续责难一番!但对方话中的“神明”二字,忽然点醒了“祷神灵”一词!转念一想,或可一试!紧接着,他衣摆一挥,干脆利落地跪在一人一马面前,愣是将一城之主的威风丢得一点不剩!
“大长情意深重,既然给城民们留了一线生机,师弟便斗胆替他们求上一求!想来,大长留师弟一命,也是有什么原因在的,还请大长施恩!”
一头叩下,久久不起。
言福杳音居高临下看着这个声望早早超过了第五舜的“城主大人”,唇角勾起一抹玩味。
“嗯,山牙,你怎么就这么高呢?本座想要下去,师弟可有看见哪里有踏马凳啊?”
从禹浑身一僵,往日被第五舜充作蹋马凳,牵言福杳音下马的记忆蜂拥而来!每个画面都让他屈辱不堪!当时是受制于人,别无他选!如今,又何尝不是!
“踏马凳哪有师弟亲自接大长下来稳当?大长,请!”
深受爱戴的一城之主,当着尚存几分神智的城民面前卑微至此!显然大大取悦了言福杳音!二话没说就重重跳在了从禹小心弓好的背上,随后翩然踱步到一个魂骸刻尸身旁,等着看从禹抬头时的屈辱模样!
岂料,从禹并没如他所愿!不仅没有起身抬头,反而还转过身来,继续叩请!
“求大长施恩!”
“哼!你想救这些城民,就得洗去他们身上的舂臼鬼咒。方法嘛,本座可以大发慈悲地告诉你,还能将这把匕首一道送你!但是,你必须用一物抵做交换!”
此刻,从禹才抬起头来,疑惑地等他继续。
言福杳音也不卖关子,指了指他的右侧肩膀。
从禹当即意会,咬牙解起了腰带!对方想要的,是第五舜留给自己,且从未用过的天赋纹印!
衣袍褪下一半,精壮的右肩袒露于人前,看得身形纤瘦的言福杳音勾唇直笑!但最重要的,还是他后肩上的那枚青石纹印!
“呵呵!这么好的东西,随意一击便可出万钧之力!师弟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妥善化归己用呢?”
“师弟自知不配,怎敢化归己用!或许是早有预感,猜到了万钧之力理应归属大长所有!还请大长告知洗去舂臼鬼咒之法,师弟便即刻动手,亲自摘下纹印,干干净净地献给大长!”
两人直直对视,眼里满是同样不肯退让的倔强!最终,还是更加迫切得到纹印的言福杳音退了一步!
“好!本座相信师弟的为人,先告诉你也无不可,反正你还有一魄在我手上!想也是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舂臼鬼咒,是吸取嵩涯生人体内的功德之力,于咒源之处结出‘凝露’的一种咒术。只要师弟以紫魂之血洗去魂骸刻尸左腕心脉处的咒印,他们也就不会再受后续的采撷了。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啊?”话毕,他伸出匕首,就往他的肩头刺去!
想要的东西,亲手来挖,实在别有一番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