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的岩穴,几乎没有鬼族冥人走动。由于构造特殊,更不会有不受控制的兽类作为冥人的代步。
从旋通过知雨的眼睛,看过这里的地形图。可惜,看过,根本没用!
岩穴的地形极为复杂!层层叠叠,蜿蜿蜒蜒,很多假路都设置着非常危险的机关!千千万万年来,不见天日的鬼族遗部,就像是憋着一口永远散不出去的怨气!一心想要挖穿这片土地!一路挖回地狱!
于是,一个攻守兼备,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型蚁巢”就这样诞生了!如果没有熟门熟路之人的带领,聪明如从旋也根本找不到“蚁巢”真正的核心!
“他们看起来,还是信任你的。”
“信任?呵!无依无靠,任人拿捏的货色……你会对一只狗说‘我信任你’吗?”孙以眸中尽是不堪!不知怎的,在这人面前,自己的心虚,很容易便会浮浮沉沉!
从旋淡淡一笑,无奈孙以这妄自菲薄的性子,怕是哄不好了!
“把我送到那个五星院后,你就回去吧!”
孙以浑身一僵,停下脚步,万没想到自己的作用这么快就没了?
从旋回头,一眼看穿了他的窘迫。转身走到他面前,稍稍踮脚在他耳边说:“我保证,你的愿望必定成真!所以,回去等着。”
一道明亮的曙光,倏然照进一片穷山恶水!
孙以眼瞳猛缩,一颗沉到谷底的心,瞬间浮出了水面!
“我不回去!我要跟你到底,百死不悔!”说罢,他退后一步,双膝下跪,正正叩首拜了下去!
两人不合时宜的这番来回,并未发出多少声响。但在各自心中,却掀起了一阵澎湃的风浪!
这一跪,对孙以来说,是放下一切执念的认主之礼!于从旋而言,却是扛起东荒未来的沉重负担!
从旋眼眸微眯,近前一步,屈膝蹲下,一把拽起他的脖领,贴在他的耳旁又说:“知道中狮是怎么死的吗?他,是被我活活打死的!”
话音里的残忍,并未动摇孙以的意志。他毫不避讳地直视面前这个眼瞳泛白,神情疏冷的主人,一言不发,却胜过千言万语!
片刻后,从旋轻笑着撒手,起身继续前进。孙以喜上眉梢,果断追了上去!
五星院,住着将帅府与督主府外,权势地位最高的五位束魂者。
他们不仅是拾骨者的臂膀,更是整个岩穴安危的保障!
孙以带着均雅叩开大束长的院门时,门童告知大束长正在休息,恕不见客。但介于孙以特殊的身份,不便停留在外,还是请了两人去前厅坐等。
一进院子,均雅便在空气中闻到了若隐若现的熟悉香味!只可惜,她的魂力没有恢复,金铭线还驱使不出,否则,宝贝这时就该扑进自己的怀抱里了!
越想内心越燥,她赶紧迫使自己打住,转移那些花哨的念头!
“这里的人,晚上都会做些什么?”
孙以奇怪的看她一眼,以他们的身份来说,岩穴的夜晚是根本无缘得见的!
“大概,与我们白日会做的差不多吧!不过,冥人喜用生鲜血食,且那吃相,实在不敢恭维!”
连东荒蛮人都嫌弃的吃相,该是有多惊人!均雅啧啧两声,脑海里浮现一群人围坐一处,如同野兽般茹毛饮血的样子!
可念头一转,她又想起自家宝贝与那些冥人可不一样!
“岩穴之内,不便生火。好吃血食,或许正常。不过,他们有好多处隐藏极好的地上农庄。想来,每日往这五星院送些熟食,也并不麻烦吧?”
“若是主母那般的身份,应该是不会麻烦的!”
“应该?你就没在这里吃到过正常的食物?”
孙以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随口解释,“我有带的!好吃,干净!你饿不饿?要吃炉饼吗?”
均雅摇头谢绝,怀里的小奶兽却冒出了脑袋,用无比渴望的大眼睛,盯着孙以闪闪发亮!
“哈!你饿了?那给你吃!”
一张比脸还大的炉饼,就这么突然怼到了阿盐面前!细看,上面还沾着一些类似沙土的东西!阿盐后悔,却不好意思推拒,只能小小一口咬了上去!所幸味道不算奇怪,勉强还能吞咽下去。
忽然,它的小耳朵抖了几抖,扭头看向厅外!
(主人,粘人精在外面!)
均雅噌地起身,跨出一步,又停了下来!
不行!计划还没进展,更不知阿律在这境况如何!不能贸然将他拖进局来!
“怎么了?外面是有什么事吗?”孙以紧张地要去查探,却被均雅拦在面前挡了下来!
“嘘!别动!”她迅速戴起白狐兜帽,整个人贴进孙以怀里,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暧昧姿态!
与此同时,厅门口突然出现了一袭玄袍,后面还跟着一个矫揉造作的女子。
“……就去你屋里嘛,带奴家来前厅做什么?那里头都有人了!哎呀!阵师大人!你就等等奴家嘛!”
眼见厅里确实有人,阿律烦躁地停下脚步,却多看了那道白狐氅衣的背影一眼。偏偏就这一眼的功夫,身后的扑棱蛾子,就不知死活地贴上了他的背!
“还请雨小娘子自重!放开!”
“阵师大人,奴家倾慕于你,即使露水情缘,也甘之如饴的!你好好看看奴家的脸,分明生的比知雨那货好看百倍!你既常去看她,为何就不能多看看奴家呢?”
阿律感受到腰间那双手臂越搂越往下滑,当即怒火中烧,转身就要一掌劈去!
岂料,劈掌还没落下,人就被一把拽开了!
“呵!我道是谁!原来是前些时日,才刚爬过将帅床榻的绵雨小娘子啊!怎么,没有睡到你心心念念的督主之位,就把主意打到阵师身上了?”孙以重重甩开她的手臂,很是嫌恶地拍了拍手心!
造作的女人面色大变,恶狠狠地盯着这个多管闲事的男人!
“原来是你!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那日,若非是你!将帅又怎会把气都撒在我的身上!分明是你没用!不仅弄了个假货,还把多余的废物带了回来!是你毁了我本该得到的一切!我杀了你!”
一场闹剧拉开序幕,厅里那白狐氅衣的背影却没转身!因为,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一双隐藏在幽暗之中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
“胡闹!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愤怒的大束长匆匆赶来,绵雨瞬间收回嚣张跋扈的姿态,转为嘤嘤啜泣的娇柔娘子,扑进了大束长的怀中!
“祖父!他们欺负绵儿!你可要替绵儿做主啊!”
“胡闹!你个女儿家家,怎能当着外人的面与别的男子拉拉扯扯!快回家去!不许擅自跑到五星院来!”
“呜啊!祖父偏心!不疼绵儿了!凭什么里面那个女人,可以和怪物在这五星院中你侬我侬!绵儿喜欢阵师,却不能向他表明心迹!”
大束长脑壳生疼!所幸,兜帽遮住了他的整张脸,否则,现在的面色定然黑如锅底!
“绵儿!听话!你既然看见了祖父有事要忙,就该懂事地先回家去!至于阵师,明晚便让他陪你出去赏月,好不好?”
听闻能有此等好事,绵雨当即乐开了花!
“多谢祖父成全!绵儿就知道祖父最疼绵儿了!那祖父先忙!绵儿便先回家准备了!阵师大人,我们明晚见咯!哈哈!”
这一安排下达,也不管阵师愿不愿意。一黑一白背对厅外的两人,相继都捏紧了拳头!
孙以见状,赶忙圆场!
“孙某无状,不知那位是大束长的孙女,冒犯之处还望恕罪!”
大束长两步迈到他跟前,一巴掌便将人扇倒在地!
“恕罪?凭你也配!若非你办事不力,绵儿怎会受你波及!如今还敢送上门来!怎么,一只眼睛丢了不够,还想再丢一只?”
“大束长!请听属下一言!您想得到督主府,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这头兴师问罪,那头的阿律正想迈进前厅,掀掉那身白狐氅衣!
“属下带来一个美人,只要将她献给将帅!一定保证盛宠不衰,力压知雨!”
阿律伸出的手,顿时僵在狐氅边缘!一股强烈的恶心自腹中灼烧翻涌,令他头昏眼花,张口即呕了一声,扭头就往屋外跑去!
大束长抬眼看向前厅,正好对上捂着脸快跑出来的阵师!兜帽随风滑落,露出一张惨白的俊脸!
孙以顺着脚步声惊鸿一瞥,慌忙转回头来!
大束长再一低头,见他没有东张西望,便也罢了!
“起来吧!本使长倒要见见这位能够力压知雨的美人!”
“是!”
再进前厅,主人家上位坐定。
孙以便解去了均雅的狐氅,落落大方的美艳娇娥当即便看得大束长拍手称好!
“好好好!这般皮相,确已力压了知雨那个黄毛丫头!哈哈哈!只是,这位小娘子有何本事能够保证自己盛宠不衰啊?”
“回大束长,这均雅娘子生得风情万种,一身舞艺更是勾人摄魄!绝非庸脂俗粉,莺莺燕燕可比!”
“哦?这倒让本使长更加好奇了!”
孙以心领神会,侧身对均雅微微点头,便向后退到了一旁。
均雅放下怀中奶兽,纤纤玉指向着两个男人一勾一挑,起身时莲步摇曳,极尽魅惑!虽然没有乐声为辅,但这举手投足,一气呵成,毫不做作!足已可见其舞艺之精!
大束长非常满意,更是当场发了定夺!
“这两日,并非最好的时机!要让别人摔的惨,就得将人捧得高。但该避的嫌,你二人也得妥善避好!
五星院中没有客院,你且先带她去密室休整一夜。明日天亮,本使长自会给她安排去处!”
“是!大束长能满意,属下便欣喜!不过……”孙以话音一顿,半膝跪了下来。
大束长见他要讲条件,仰头靠上椅背,翘起了一条二郎腿。
“不过,属下先前没有办好差事,让大束长与将帅失望至极!故而,想着借用‘献礼’的名头,在您与将帅面前找回几分用途!还望大束长能让属下多留几日!尽一尽心!”
大束长听他这般卑微的诉求,顿时十分受用!狗不乖,打一顿果然就好了!
“行吧,密室的隔间不少,但你要有分寸!”
“是是是!属下当然有分寸!”孙以大喜!笑着连声应下!
待二人一走,大束长静静陷入了沉思!
幽疏生性薄情放浪,根本不把自己的孙女放在眼里!确实没有再舔的必要。
长远看来,只要想方设法断绝知雨孕育后嗣的可能,那藜雨一脉也就走到了尽头!
自家孙女,虽然无法抓住幽疏的心,但不意味着别人也不行!只要物尽其用,达到目的,最后,还不是一口就能吞掉的小事!
比起能够换来的利益,绵雨身为雨氏旁支中身份最高贵的女子。督主之位,自然就会落到她的头上!
都是历任将帅的血脉,凭什么让藜雨一脉自诩嫡系,占据了这个位置一代又一代!
阴子,果然不祥!哈哈!
绕过几间不算大的屋舍,均雅跟在孙以身后小心张望,怀中的小奶兽也伸出个脑袋东看西看。
(主人!右边那个房子后面,有粘人精的气味!)
(好,那等会儿,我们偷偷过去看看!)
可惜事与愿违!两人最终来到一堵隐蔽的石墙跟前,这石室不仅开关动静极大,里外皆有黑袍人看门!想要偷偷进出,根本没有可能!
(哎……大概是一路进来太过顺利,竟会觉得能一直如我所愿!)从旋有些失落,这种徘徊在得与失之间的感觉,实在磨人!
(主人……好事多磨!)
(嗯……好事多磨。)
石室里面也不大,仅有一间封闭的密室,与两间普通的牢房!
黑袍人应要求打开密室,吩咐不得乱动东西后,便不管他们,径直回去守门了。
为了避嫌,孙以只默默请过均雅进去,自己则转身去了相隔最远的牢房里坐着。
从旋就这样抱着阿盐,踱步在密室当中!这四周的墙上,挂满了刑讯用具,各式各样,好些都不曾见过!
忽然,挂在最高处的一个小破布包,引起了她的注意!
不知为何,她心底生出一种直觉!这东西,无论是什么,都必须放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