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瑞帝是在早朝上，猝然倒下的。
在这前两日，他还催着墨北珺想想法子，将远在江南，迟迟不愿回京的墨北珩叫回来。
墨北珺还没想出法子，他自己先倒下了。
王钦惊叫着吆喝着让人将永瑞帝抬回去，又让人赶紧去唤太医。
朝臣早已乱作一团，墨北珺作为大宁的太子，在永瑞帝倒下的那一瞬，先是一愣，旋即又想到了前一日永瑞帝与他提及的那些话，神色镇定了一些。
他简单地安抚了几句，让他们先商量着朝事，便径直追了过去。
寝殿内。
太医还没到，殿内闹哄哄的。
墨北珺将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王钦和他手底下的一个叫小安子的太监守着。
永瑞帝躺在床上，眉头紧皱，呼吸急促。
王钦心下着急，面色紧绷，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
墨北珺蹙眉，他凑近了些，仔细打量了几眼，只见他眼下青黑，唇色苍白，额边冷汗涔涔，像是身心都受着挺大的折磨似的。
他心里啧了两声。
为了骗阿珩回来，父皇连装病的招数都使出来了？
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他瞥了王钦和小安子一眼，问道：“去看看太医来了没有，让他们动作快着些……”
王钦摆了摆手，小安子立即跑出去了。
殿内安静了一瞬。
墨北珺上前，碰了碰永瑞帝的身子：“父皇，没人了，别装了。”
“……”
王钦错愕地看向墨北珺：“殿下？”
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
陛下，这是装的？
好端端的，装病做什么？
王钦眼里满是疑惑不解，但心下却是稍稍安定了些，他顺着墨北珺的视线看过去，床榻上的人，依旧双眼紧闭，没有任何回应。
墨北珺没搭理他，又靠近了些：“父皇，您说您，怎么想的，竟用这样的法子，万一吓着大家，那多不好啊？朝臣们都眼巴巴地在外边等着呢，您说说，您是怎么想的，谁给您出的主意？”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王钦。
王钦心底里咯噔了一下。
他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永瑞帝身上。
不会吧，不会吧？
陛下装病，是为了骗瑞靖王爷回来？
玩这么大的吗？
是。
昨夜太子殿下走了以后，陛下心情抑郁，与他说了些往日里的旧事，一来二去，他是无意中提了一嘴，说王爷也是很在意陛下的。
也让陛下为了王爷，为了太子妃腹中的皇孙，多保重身子。
可那也不过是话赶话的事儿。
陛下昨夜没睡好，总不能是在琢磨如何装病，将王爷骗回来吧？
虽说陛下早晨起来，看着是有些神情恹恹的，但天子病倒，这可不是什么小事，陛下不至于为了让王爷回来，做这样的糊涂事儿吧？
王钦心里暗自琢磨。
他心底里，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自陛下被先帝从冷宫里接出来，他便一直跟在陛下身边，自然对陛下的了解，不比旁人少，陛下这些年，是做了不少事，但每一件，都是权衡利弊以后才做的决定。
有时候，他也觉得陛下心性凉薄。
可站在帝王的角度看，很多事，也没法依着他的所思所想去做。
顾全大局，是帝王必须学会的处事原则，陛下断不至于为了王爷，置大宁的安稳于不顾，拿自身的身子开玩笑吧？
王钦这么想着，心便又提了起来。
若不是装的，那便是真的，陛下真的病倒了？
倏地，王钦脑子里闪过了大半年前，太极殿内发生的一件事。
王爷出京前，曾因着婉宁郡主与陛下有过一次剧烈的争执，那一回，陛下被王爷气的吐了血，缓了半盏茶的时间才缓过来。
当时，他是要唤了太医的。
但陛下阻止了，不让去唤太医，也不让再提这事。
后来过了好几日，陛下倒是找了个由头，召了两位太医。
只是，陛下不让他守着。
事后，也没与他提，他也不敢去打听，生怕犯了陛下的忌讳，比较奇怪的是，那日之后，陛下的精神头好似好了不少，成日精神奕奕的。
他还特地拨空去了冷宫一趟，还在那儿待了大半日的时辰。
之后几日，他不仅接连几日都入了后宫，先是去了凤栖宫，后来又去了凤仪宫，最后还特地去了东宫一趟，亲自看望刚身怀有孕的太子妃。
甚至，他还提前给太子妃腹中的孩子取了名字。
除此之外，他催着王爷回京的频率，也越发的高了，自己催没用，便找上了太子殿下帮忙。
这种种看着，倒像是在安排后事似的。
后事？
王钦大惊！
他忙地小跑着出了门：“快，快叫人去催催太医，这都多久了，怎的还没到？”
墨北珺接连唤了好几声，说了好些话，永瑞帝都是紧紧地闭着眼，神色痛苦，却始终没有半句回应。
他心下对于方才的猜测，也不那么笃定了。
尤其是在王钦着急唤人的时候，他更是连连踉跄着后退，眼中有惊愕，也有恐惧。
须臾。
蒋太医携着其他的太医匆匆跑过来，被滞留在太极殿的朝臣，也在殿外探头探脑，来来回回地踱步，每个人的神色都惶惶不安。
后宫的嫔妃，也陆陆续续地赶了过来，但都被拦在了殿外。
太医们一个个神色凝重，神情紧绷，墨北珺心下发沉，忙问：“如何？”
几位太医对视了一眼，嘴嚅了嚅，有些欲言又止。
墨北珺见状，语气冷了些：“蒋太医，您来说，父皇是怎么回事？”
被点名的蒋太医抬眸却只是扫了墨北珺一眼，视线便转向了王钦。
他没着急回答墨北珺的话，而是问王钦：“王公公，陛下这阵子的身子，可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顿时。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王钦身上。
王钦窒了一下，老实摇头，随后又点头：“陛下这阵子，除了嗜睡些，旁的都还好，并无异常。”
蒋太医的眼神十分犀利：“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应该，挺久的了。”王钦拧眉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回答。
但这答案，显然没法让人满意。
墨北珺捏了捏眉头，有些不悦地瞪向王钦，王钦心下一惊，忙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蒋太医，父皇他……”
蒋太医看了床榻上的人一眼：“殿下，陛下龙体欠安已经有些日子了，前些时候，臣曾替陛下施了针，暂时压着些，免得再恶化，只是，臣还以为，陛下能再坚持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