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北珺脑子嗡地一声，他有些茫然地看向蒋太医：“你，你方才说……”
就在这时，床榻上传来一道苍老无力的声音。
“老大……”
墨北珺一震，缓缓地扭过头看他：“父，父皇？”
永瑞帝扫了一圈屋里的人，有气无力地张口赶人：“朕没事，王钦，你让他们都下去吧，去唤一下几位阁老进来，还有召阿姐入宫一趟，朕有些事，要与你们说。”
墨北珺闻言，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王钦闻言，立即便出去安排人了。
“等一下。”墨北珺忙叫住他。
王钦回头，压着心底里翻涌的情绪，低垂着眼：“殿下？”
墨北珺绷着脸，声音喑哑低沉：“着人去东宫一趟，让太子妃给阿珩传信，她知道孤联系阿珩的法子，务必让阿珩立即回京给父皇侍疾，快去。”
彼时。
墨北珩还在江南守着。
墨北珺催他回京的信函，一封接一封的递来，但他从不看，也从不回。
左右不过是劝他回去娶妻纳妾的，他半点儿也不想搭理。
他日复一日地守在谢绾绾自小长大的地方，自虐般地一遍遍向与谢家有关的所有人，打听谢绾绾自小到大的成长轨迹，试图从里边找出她可能会去的地方，想去的地方。
对于京城里的一切，他一无所知。
约莫半个时辰后。
该到的人都到了。
永瑞帝被墨北珺搀扶着坐到了椅子上，他浑浊的眼，扫了一圈在场的人，最后落在了墨初宁身上。
看着她，他的眼底涌动着一抹不舍，还有一些极为复杂的情绪。
他对着墨初宁招了招手，轻轻地唤了一声：“阿姐，来，你到朕的身边来……”
墨初宁应了一声，走到了他身边。
永瑞帝拉着她的手，大拇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她手上的一道已经淡了不少的疤。
姐弟俩两人静默了一下。
他再抬头的时候，却没看她，而是对着几位阁老道：“朕在位这么些年，自认还算努力，也对的起大宁朝廷和百姓，往后，这担子便交给太子了。你们要好好地辅佐他。”
“老臣遵旨。”
“另外，诸位该知道，朕原不欲将阿姐再拖到朝廷里的这漩涡里来。
可老大性子沉稳有余，魄力不足，朕让阿姐回来，便是希望她和你们能一起好好辅佐太子。
林氏一党的事，也的确证明，朕让阿姐回来是对的。
她辅佐朕多年，为朕牺牲太多，往后，还要你们多多护着她些，朕的意思，你们可懂？”
在座的人，都是人精，又怎会不懂永瑞帝的意思？
当年这位宸安长公主，可是为陛下拿下了苗疆和余家两家，又打压了林氏，震慑了世家，让世家安分了许多年的。
如今，他将人召了回来，又重提林氏一党的事儿。
那意思也就很好理解了。
陛下这是不放心太子殿下，生怕他前脚一走，那些世家后脚就搞事。
长公主回来，便是用来震慑那些世家的。
陛下一心要扶持寒门，打压世家，但他在位这么多年，能做的极其有限。
如今他让长公主回朝参与政事，便是要让她继续自己要做的那些事，要她，甚至是要他们这些老家伙，帮着太子殿下，将世家彻底压下去。
可是……
几位阁老听明白了这些意思，却是面面相觑。
且不说旁的。
他们几位里边，可是有两个是出身世家的，而且，他们培养着要用来接替自己位置的门生的人选，一样也有出身世家的，陛下这是要他们自断臂膀？
长公主一个女子，而且离开京城这么多年了。
再要让她掺和到朝廷中来，怕是……不那么容易啊？
他们一群人各怀心思，面上却又都是神色坦然。
只不过，在对上墨初宁的视线时，心底陡地惊了一下，长公主眼里的冷意，着实渗人！
总觉着，被长公主盯上，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们的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众人立即低下了头：“是。臣等一定尽心竭力，辅佐殿下。”
“那便好。
朕知道，你们肯定不服她。
肯定觉得阿姐远离朝堂二十余年，又是女子，不合适再当重任。
你们莫要忘了，当年，朕的皇祖父雄才大略，英明神武，可他没拿下的苗疆，朕的阿姐，只用了几年，便将苗疆瓦解，将西宛驱逐。
莫说阿姐只是个女子，她若是想，你们觉得，她要对付苗疆容易，还是将你们压下去容易些？”
永瑞帝冷眸眯着，对于他们心底里的想法，他何尝不知？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要说。
众人的头，垂的更低了。
永瑞帝在心底里哼了一声，有些鄙夷。
这几位阁老，都是朝中的老资格了，可说到底，真正可堪大用的，也就那么一两个。
其他的，哪个心里没有自己的小九九呢？
水至清则无鱼，他也不能要求太高。
想到这儿，他心下只觉得有些悲凉，回望他的一生，真正对他掏心掏肺，把他放心底里的人，好像就这么几个。
但每一个，他都亏欠了不少。
先是他的阿姐。
后来是那连京城都不愿回的混账。
想到墨北珩，永瑞帝的神色黯了些，他默了下，视线巴巴地越过众人，往外看了眼，虽知他不在，但不能再看一看，总归是有些不甘心，也有些失望遗憾。
“朕这一生，对不起很多人。尤其是阿姐和老二。他如今在江南，想是很喜欢那儿的，之前，朕给他赐封的时候，并未提及他的封地。
眼下，朕便做主，若是他想要去西北，那便将西北燕山关五城，都划为他的封地，不得有异议。
若是，他不想回西北了，想在江南待着，那便将江南以东五洲都给他。
往后，他是留在京城，还是想到封地里去，谁也不得以任何名义，干涉他的婚事。老大，这事，你可记住了？”
墨北珺吃了一惊。
他愕然地看着永瑞帝，有些没法理解他的做法。
给西北，他倒是没什么，毕竟阿珩也是在西北长大的，往后大概率也是要留守西北的，可是江南……父皇的意思是，要将江南最富庶的几个洲府都给阿珩？
那是大宁整个江南大半的国库收入来源了。
就这么给了阿珩，往后，若是遇上灾年，国库不丰的时候，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