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瑞帝苍老无神的眼眯了眯，一眼便看穿了墨北珺的想法。
他也没说什么。
这事他当着众人和阿姐的面儿说，便是为了让这些人做见证，确保他叮嘱的事，不被太子改变。
也不是他信不过太子，而是皇家无情，历来如此。
太子也许现在对那混账没什么，可谁知道往后，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久了，会不会变？
只是，墨北珺还不曾提出异议，倒是几位阁老有话说：“陛下，王爷在西北长大，他历来与傅老将军配合着守将，眼下，老将军年事已高，王爷接过老将军的棒子，正是合适的时候。
西北五城虽说没有江南五洲富饶，但到底是王爷熟悉之地，不若，就将西北五城给王爷？”
这话的意思，便不是让墨北珩二选一，而是直接下决定了。
笑话，江南五洲若是给了瑞靖王爷，那还得了？
他既在西北长大，倒不如就将西北分一部分给他，也省的他再搅和到朝廷里边的事儿上了。
林氏一党的事，王爷便没少掺和。
虽说他们并未受到牵连，但他们的亲族老友，或多或少都是有影响的。
何况，他们这里边，还有世家出身的。
他们自不愿看到墨北珩独占江南五洲的情况，倒是西北那倾向僻壤的，也没多大用处，给他便给他了。
墨北珺闻言，凉凉地扫了那人一眼。
啧！
他这个皇兄都还没说什么呢，这老匹夫倒是话多的很。
那人被墨北珺不明意味的看了一眼，脖子一缩，顿时不敢吱声了。
他身边的章阁老倒是眼眸微掀，懒洋洋地睨了那人一眼，回应道：“陛下英明！旁的殿下早已封王封地，如今只余下瑞靖王爷不曾封地，也该是时候了。依老臣所见，江南极好，王爷想来定会欢喜的。”
说着，他还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墨初宁。
那人：“？”
太子墨北珺：“？？”
永瑞帝等人：“？？？”
章阁老不反对？
不仅不反对，话里话外的意思，还觉得他会选江南五洲，该给他江南五洲？
旁的人对此，心有疑虑。
墨初宁却是微挑了挑眉，心底冷哼了一声，看向章阁老的眼神，冷淡了两分。
这老匹夫，是还惦记着谢家啊！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的意思，无非就是觉得，她谢家盘踞江南，擅商事，而墨北珩对商事一窍不通，对江南五洲的管理，也未必能做得好，可有谢家的加持，就不同了。
若是绾绾跟墨北珩这混账能成事，那离着近，不怕谢家不帮不扶。
若未成事，那他也是本宫的外甥，谢家的亲戚，离着近，一样能省不少事。
不过……
墨初宁的眼神，不经意地落在墨北珺身上，她低头思量了一下，约莫也明白了章阁老与永瑞帝的用心。
墨北珩自小守西北。
若他选了西北，往后一旦接替了傅老将军的位置，一日日的，只怕是要功高盖主的。
功劳大，又是嫡子，还有西北五城为盾。
只怕，往后的新帝未必能容得下他。
那龙椅坐的久了，什么兄弟情谊，什么骨肉亲情，都是会被磨去的。
若是选了江南五洲。
虽说江南五洲富饶，但以墨北珩的性子与对西北的感情，他必不会将江南五洲赋税营收，全作己用，他必然会老老实实地将其呈入国库，以充军资所需。
永瑞帝面色青白，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那……便好。”
他的眼神渐渐涣散，身子有些无力，索性便攥紧了墨初宁的手，示意她坐下来，然后整个人靠在墨初宁肩侧：“阿，阿姐，你让朕靠一下。”
说完，他的眼神落在他身侧方才便跟着几位阁老进殿的蒋太医身上：“朕还能撑多久？”
蒋太医敛了敛眸，看了眼更漏上的时辰。
离着方才他诊断的时辰，已经过去了大半，他嚅了嚅嘴，低声道：“不到……半个时辰。”
“够了！”
永瑞帝笑了笑，脸上带着释怀。
他又向众人交代了一些事，叮嘱王钦留在墨北珺身边，好好辅佐他，又将前朝后宫的一些事，都做了些安排，才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太子与阿姐陪朕就行。”
殿内很快便恢复了清净。
永瑞帝攥紧了墨初宁的手，想借着他的力气起身，奈何浑身半分力气都没有。
墨北珺见状，立即搀扶住他问：“父皇，您要去哪儿？”
永瑞帝的声音很淡：“扶朕回床上吧。”
墨北珺抿了抿唇，将他扶着靠坐在床边上，永瑞帝对墨初宁招了招手：“阿姐，你来，咱们姐弟俩说说话。”
到了这最后的时间，永瑞帝再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墨北珺自知，永瑞帝没让他出去，也许并不是有什么话要与他说，所以，他识趣地给墨初宁搬了张椅子，然后便走到了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等着。
永瑞帝抓着墨初宁的手，面上微微狰狞，痛苦的汗珠子悄然而落。
墨初宁嚅了嚅嘴，拿了帕子为他拭汗。
永瑞帝半阖着眼，声音低哑：“阿姐，对不起。”
墨初宁神色一僵。
“那事儿，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永瑞帝察觉到了她的失态，心下越发急切地解释：“阿姐，那事儿，虽说朕也掺和了，但朕没想过要伤你，苗疆那样凶险，事情成了定局，朕阻拦不了，你莫要怪朕，好吗？”
永瑞帝提的，是当年她去苗疆的事。
那事虽是先帝一手促成的，但的确是他推波助澜了。
那时候，他作为一个冷宫出身的皇子，身后一片荒芜，最想护住的她，却成了他唯一的软肋。
旁的人不知他们不是亲姐弟，可先帝却是一清二楚。
先帝将他当做储君来培养，自是不愿他身上有软肋，那时候，先帝的的确确对他的阿姐是动了杀心的，不仅如此，先帝还付诸行动了。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与先帝做了某些交易。
条件便是，将她嫁出去。
嫁的远远的。
可他没想到，先帝下了个套，没有将他的阿姐嫁给他选好的人，而是将他的阿姐嫁到了苗疆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