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枫想了想，刚要张开嘴跟对面的巨龙说些什么，却还是停顿下来，转身对着旁边的李将军问道，“哎，将军，你说它听不听得懂我说的异界通用语啊？”
“这我哪知道。”李将军耸了耸肩，“不过可以试一试，这些巨龙我看聪明着呢，应该听得懂。而且基地里那几头龙你不是也训了这么久吗，总该有些心得经验了吧？所以，去，你上。”
洛明枫顿时无语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李将军好像对自己越来越随便，越来越不客气了……也算是件好事吧。
洛明枫走上前，保持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内，既可以让对面比较能够听清自己的声音，又能防御好身后的李将军他们，哪怕眼前这些龙看上去已经半死不活，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清了清嗓子，洛明枫大声问道，“喂，喂，嗯……朋友，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眼前的巨龙一动不动，没有回应。如果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自己依旧能感受到那鼻息中的灼热温度，只怕容易误以为它已经挂了。
“洛明枫，这些龙都是刚才被血染龙群的家伙给扔过来的，现在多半还昏迷着，你喊大声点，多喊几次。”李将军在后面招呼着。
洛明枫又大声喊了好几次，终于，眼前的巨龙似乎聆听到了呼唤，慢慢睁开了布满血痕的双眼。
当干涸血疤模糊的涣散双瞳逐渐聚焦在身前那个渺小的人儿身上时，大甲慢慢看清了他的样貌，也慢慢回忆起了这个强大的人儿到底是谁。
缓缓闭上疲惫的眼睛……
记不清是多久以前了，为了坚定完成信使大哥交给自己的任务，掩护他们这些异界人撤离，自己带着剩下那些有骨气的兄弟姐妹和血染龙群打了很久。
记不清那场战斗到底持续了多久，只记得从白天打到了黑夜，打到对面的援兵来了一波又一波，打到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下自己。
始终没有让血染龙群的家伙跨过自己身后一步。
那个时候，自己又是怎么被打败，然后被活捉的呢……记忆有些不真切了。
之后的日子里，记忆依旧模糊。只记得自己被关押在结晶山的地牢之中……真是可笑啊，明明是结晶龙群自己的领地，却被血染龙群堂而皇之地占据；明明当初是自己修建的地牢，结果自己却被关了进去。
那时候受到了不少折磨。为了不让自己恢复，一直保持虚弱状态，血染龙群的家伙们不仅不让自己摄入任何能量，还反复攻击折磨，以此消耗自己体内本就不多的魔力。
身上那引以为傲的巨大鳞片，也被它们东一块西一片地给扯下……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大甲不知道，可能它们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怒火，或是发泄心底想要虐待的丑恶欲望吧。
哈哈，谁让自己当时干掉了它们两头巨龙，还重伤了另外一头呢。
再后来，血染龙王来了，他命令手下把自己这些残兵败将带上一起行动，具体发生了什么不清楚，毕竟自己当时已经昏迷得不像话了……
再度睁开双眼，大甲看着面前的小人儿，又瞧了瞧他的后方，似乎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如果自己记忆没出错的话，这些面孔当时也在撤退的队伍中。
大甲忍不住笑了，他们当时应该安全撤离了吧，这样一来，自己也算是不负信使大哥的所托了。
洛明枫看着这头巨龙的样子，低着眉，咧开嘴，似乎是在微笑。
现在这副处境了，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吗？还是说龙族的面部表情和人族的区别很大？
“喂，大块头，你能听懂我说的通用语吗？”洛明枫不得不再次出声提醒它。
大甲低下头，似乎在仔细辨别洛明枫说的是什么后，它点了点头。
嚯，太好了，至少它能听得懂，那接下来交流就方便些了。
“那你自己会说通用语吗？”洛明枫又问道。在自己的印象中，结晶龙群的信使会说通用语，而且血染龙群的黑血和龙王也都能。
“会一点，不多。”大甲慢吞吞地说道，吐词不怎么清晰，但李将军等人好歹勉强还是能够听懂。
学习通用语，对于它们巨龙来说算是比较困难的。这门语言太细了，自己这些巨龙的嗓子又太粗了，说起来贼不舒服。但也不是不能学，只是自己似乎从来没在这方面用心过，也没锻炼过。呵呵，早知道会有用上的一天，自己以前就多练练了。
洛明枫咂吧了下嘴。唉，好吧，相当于跟一个能听懂话的结巴说话，至少不是哑巴。
“那你叫什么名字呢……嗯，我是说，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洛明枫抄着通用语问道。说实话，对于通用语，自己也是半生不熟的状态，先前能和血染龙王交流顺畅，还得多亏了那名龙王听力和理解能力强。
“你现在应该算是剩下这些龙的领导者了，我想，总该有个比较合适的称呼吧。”
大甲想了想，虚弱地用爪子指了指自己身上剩下的鳞片，“这代表了我的名字。”
“大甲，这便是我的代号。”
好吧，这称呼倒还挺贴切的。
“大甲，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洛明枫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的王已经失踪，生死不详，甚至还被龙族除名了。而另外……另外一个领头的也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洛明枫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还并不知道先前那个用生命掩护自己一行人撤离的结晶龙群巨龙叫什么名字。
“……信，使。”大甲撕扯着干渴的喉咙，憋出了这个名字。哪怕再疼，再痛，自己也依然能记得这个由王上赐予大哥的名字。
“信使吗？”洛明枫心底暗自叹了口气，“不错的名字。”
信使，虽是敌人，但值得敬佩。
“接下来我要说的消息，对于你们来说可能不怎么友好，但我还是必须得告诉你。”
洛明枫稍稍停顿片刻，给了大甲充分的反应时间。
“结晶山现在已经正式属于我们华夏了，这是经过你们龙族群龙会讨论同意的，也是由某个我还不清楚的龙族大佬批准的。”
“因此，你们就算是想要反对也没戏。更何况，结晶龙群已经被除名了，而你们这些剩下的龙，也正式被移交给了华夏，将任由我们处置。”
“所以，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大甲沉默了好一会儿，但并不是在思考现在的局势与其中的利弊，只是单纯在辨析刚才洛明枫到底说的是什么。
不一会儿，它沉声问道，“先前那些小家伙怎么样了？”
“吃好喝好玩好，现在已经成为我们那里的一员了……虽然还算不上完全吧，有几个实在调皮了些。比如说，悄悄偷走工程部队的防弹玻璃建材，或者是在我们给它们修好的龙巢里随地大小便，也就是随意排泄的意思，都不去专门的厕所。”
洛明枫笑了，“教育小孩，我还是有一手，一个个都收拾得服服帖帖。该打还是得打，但我不会下狠手，当然，就算是下狠手，以你们的恢复力，也要不了多久就能复原……就像你现在这样。”
说话的同时，洛明枫就已经注意到了，大甲身上流血的伤口正在快速结疤。
“那你们准备让它们干什么呢？”大甲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可能是疲惫，也可能是城府，“给予食物，住所，总不可能那么好心，不求回报吧。”
“当然，我们也有自己的目的。”洛明枫笑了笑，“它们要成为我们忠诚的战士，坚定执行指令，前往命令的地方执行任务。”
“这些任务大多都是战斗任务，而战斗，也是你们最擅长的，不是吗？”
洛明枫在心里还有半句没说——就像军犬，警犬那样。
大甲再度阖上双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你们又会怎么处置我们呢？”
洛明枫没有立刻回答，他知道大甲在询问的到底是什么。它们是袭击暴风基地的凶手，它们是伤害华夏军人的敌人，它们是差点挑起龙族与华夏双方对立甚至战争的罪犯……就这样的一群龙，再怎么说，总将要面临一场审判吧。
一场决定生死未来的审判。
“呃。”洛明枫挠了挠头，露出一个自认为充满善意的微笑，“你应该不知道，在我们华夏的历史中，有一个词语叫做解放。”
“？”大甲果然露出不解的神色。
“解放这个词吧，你要让我用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去拯救受到压迫的其他人。而这个其他人，并不单单指某一个种族，而是所有遭受压迫残害的普通民众。”
“这是个很伟大的词，我们华夏的军队也以此命名。”
大甲又露出了迟疑的表情，“可是……好像一般都是我们龙族去压迫别人啊。”
“呃。”洛明枫顿时噎住了，赶忙挥手，“你别急嘛，我话还没说完呢。”
“这个词还有另一个意思，那就是让走在错误道路上的人回归正道。以前，在我们华夏衰弱之时，有很多人为了拯救自己的国家，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自己坚信的道路。而有些人走错了路，甚至一度跟其他道路上的人敌视。”
“但我们华夏是宽容的，我们尽全力把那些走错路的人拉了回来，让他们理解自己脚下的路究竟通往何方。那些醒悟过来，愿意改正错误，为正义事业献身的人，我们称为解放战士。”
“话说回来，你看看你们结晶龙群，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仗着武力到处欺负人。结果现在好了，遇到我们华夏，然后你们自己被打了。所以说，这希泽尔大陆要以和为贵，不要搞乱斗……嗯，是吧，所以，呃……所以说，你看啊，你们自己是不是也该……解放解放？”
说实在的，洛明枫这话题已经跑偏了，主要是他自己的嘴实在太笨，也不知道该怎么胡扯下去，但这并不妨碍大甲用自己那不怎么聪明的脑瓜去理解其中的深意。
“这意思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愿意改错，回归正道，然后就有机会成为你们的解放战士了，对吗？”
“嗯，你要这么理解吧……”洛明枫回头看了李将军一眼，“……那也不算错。”
“不过需要严谨一点，并不是简单的改错就可以消除自己以前的罪孽，该有的审判还是要有，不过不是你们那种动不动就死一片的审判。在审判之后还要经过一系列考验来证明自己，证明成功后才有机会成为解放战士。”
洛明枫没有说的是，这里边还有个专有名词叫做劳改。
“既然如此……”大甲听完，露出了解脱似的笑容，把头低下垂到地上，埋在洛明枫面前。
“我愿意代表结晶龙群剩余成员，乐意向华夏……效劳。”
这倒是出乎了洛明枫和李将军的意料。这也太干脆了，干脆到都让人怀疑其中是不是有阴谋……你们的傲气哪儿去了？
但从先前的表现看，龙族虽然极为高傲，但说一不二，应该不会耍这样的阴谋，要玩也是玩阳谋。更何况，眼前的这群龙，先前拼出性命掩护他们撤离可是真真切切的。
洛明枫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何回应。
大甲缓缓抬起头，盯着洛明枫，“请问，您的名字是什么？”
“我叫洛明枫。”
“好的，洛明枫，我有个东西想要交给你。”
洛明枫双眉微微一挑，“是什么？”
大甲再度低下头，张开嘴，紧接着，一点青色中夹杂着血红的透明光芒从它喉咙中缓缓飘出，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缓缓落到洛明枫的双手上。
脸盆大小，盾牌形状，仔细一瞧，洛明枫发现，这不就是当初信使交给自己的护心鳞吗。
“希望这能让你相信我。”大甲沉声说道，语气很严肃，“我很笨，也很蠢，不懂什么计谋，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做出的承诺，定下的目标，便要用尽全力去完成。”
“信使大哥既然选择把希望留给你们，那我便选择相信它。这是我现在身上最宝贵的东西，也是信使大哥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证明，所以，我想把它当做一个见证的信物交给你。”
“永远忠诚，永不背叛，只愿成为你们的武器，成为华夏开拓道路上的矛与盾，让结晶之名，能够长久流传下去！”
洛明枫没有说话，而是回头看向李将军。
李将军面色严肃，好长时间的思考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行，那这份见证，我就收下了。”洛明枫叹了口气。那枚鳞片化作点点荧光，逐渐飘入自己的纳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