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跨出一步就将告别空气混浊、窒闷的环境。
他的心中竟然泛起一抹很难形容的留恋，为了这个完美的计划，他已经将这条路走过一百多遍，而这一步跨出后从此会告别这条路。
惋惜吗？
有点。
兴奋吗？
更多。
他满足地叹了口气。
每跨出一步就意味那个人离死亡更近。
那个曾经是他最好朋友的人；那个在他四面楚歌时捅出致命一刀的人；那个他做梦都想亲眼看着倒在面前的人。
现在那人就快死了。
他怎能不兴奋。
最后一步终于跨出，混浊、窒闷远离了他，虽然空气中仍旧充满了尘埃，他还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调整了一下身后背包的角度，他开始横向移动。
左腿先迈出，右腿再跟上。
只有这样行走，而且让背包始终保持在这个角度才能完美避开摄像头，这个姿势他练了很久，因此现在做起来没有任何违和感。
快了，半个小时以后他就会再次面对那人。
他提醒着自己。
左腿先迈出，右腿再跟上。
……
夜已深。
街上的行人很少。
车辆在道路上始终能保持飞速的距离。
估算着顶多还有五分钟就能赶到幸福苑附近，方熠将一直望着车窗外的视线收回，平静地看向童不恭。
“成陌和你带领现场行动小组进入世纪酒店，狙击手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准开枪，哪怕是万无一失的机会也不允许。”
他的语速很快，很平静。
童不恭心中却狠狠地震动了一下。
——你呢？
他很想问，不过最终还是没有问，有些问题实际上根本不需要答案，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童不恭绝不相信方熠只是安静地待在临时指挥点。
没有用惫懒的神情去掩饰心中的震撼，童不恭轻轻点了点头。
“是。”
这绝对是下属对上级的口吻，方熠的决定让他这个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折服，不过并不等于他赞同这样做。
“或许会激化‘他’的心态，事态会发展到无法控制。”
方熠并不想用我能控制住这样敷衍的言语来打发童不恭的真诚，于是扭过头，沉默的再次望向车窗外。
街上没有行人。
只有已经和黑暗融为一体的景物在飞速倒退，还有那始终和黑暗格格不入灯光下的璀璨。
“我想试一试。”
方熠也没有用什么冠冕堂皇、正义凛然般的程式般话语回应童不恭，只是很认真说出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诚恳而真挚。
童不恭心中忽然又泛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现在的方熠看上去又不像是什么跨越时代的沉稳老狐狸，就是一个充满热血、激情、理想以及会为了某种不可理喻的理由去冒险的冲动年轻人。
哪怕方熠现在看上去平静得可怕。
不过为什么他就是喜欢这样的年轻人，而且这个不像年轻人的年轻人还是他的上司。
童不恭觉得有趣极了。
方熠也在此时轻轻合上一直放在大腿上的平板电脑。
也合上了四年前梁薰用梁中瀚名义写的那篇文章。
文章中字字诛心般的语句就像是一把把闪亮的小刀在闪耀、切割，那时的宗风是不是就是被这篇文章切割成碎片？
方熠觉得一定如此。
……
他迎着风，心情更是愉悦。
就快结束了！
最后这段路程出奇的顺利，他只能用完美来形容按照计划行来的这段路程，偌大、管理严格的世纪酒店竟然被他神不知鬼不觉，更没有被任何摄像头照到来到天台，他相信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呼吸了一口深夜清新的空气，他又舒服地叹了口气。
然后来到了那个狙击点。
站在早就留下的“v”形标记上，他很快解开大背包，神速组装起一把狙击枪，动作虽快，但是每一个动作又很清晰，宛如一个艺术家。
组装完枪，他对着地面瞄了一下，随后感受了一下风。
狙击枪慢慢抬起，对准了那个窗口。
灯还亮着。
窗帘也没有拉上。
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中，他忽然笑了。
“嘿，梁中瀚，老朋友，我们终于见面了，不过这是真正的最后一面，马上我就会带你应该去的地方。”
手很稳。
根据风速，瞄准点控制的没有丝毫误差。
这个姿势他可以保持整整一天。
这些年的苦练又岂是白费。
现在只要扣下扳机什么都会结束，但是他忽然觉得这样实在太简单了，子弹『射』入梁中瀚的额头，带走生命，但是又怎能带给那个人恐惧，对生命的依恋。
这也太轻巧了。
不行！
他决定必须要让梁中瀚在死之前留下生命中最深刻的恐惧。
以及懊悔。
……
方熠看着所有参与行动的警员依序悄悄向各自安排好的目的地而去，心中的迫切感愈发紧迫。
为了不惊动宗风，临时指挥点是远离幸福苑和世纪酒店的。
一路上过来的所有警车也是不鸣警笛，不亮警灯。
所以逐渐迅速散开的警员们个个静悄悄的，就像是融进大海中的水滴，没有激起任何波动。
“等等，你过来一下。”
方熠突然叫住一名准备跟随童不恭、成陌前往第一现场的特警警员。
那名警员看了一眼他的队长，得到队长允许后向方熠走去，方熠直接指了指他腰中的微型炸弹。
“这个，给我。”
童不恭心头狂震，虽然已经知道方熠想干什么，但是绝对没有想到方熠会做的这么绝，这样一来，危险必定成倍增加。
“不行。”
童不恭刚想阻止，成陌干涩、沉如石头般的声音响起。
话音一落，他魁伟如大磐石般的身躯就挡在了那名特警警员前。
“我去。”
他沉默地望着方熠，目光坚硬而笔直。
这是他的决定。
谁也无法扭转他的想法。
方熠脸上的神情陡然变得严肃，轻声呵斥。
“没商量，这是命令。”
成陌沉默下来，毕竟他们都是纪律部队，方熠又是这里的负责人，他的命令现在就是最高指令，谁又能反对。
只是这样的话，方熠面临的又是怎样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