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庆宇虽然神色有几分诧异,随后便是那般意料之中的样子,他单手沏茶,道:“之前已经有人来询问过我了,我也猜到与此有关,只不过我该说的都说了,不知道这位贵人是要问什么?”
白羽岚想,他想必现在连她的身份都猜出来一半儿了。
她静静地在洪庆宇对面坐下,并未有分毫的高高在上之举,这青年看着倒是个根正苗红的,不像是会有所隐瞒之人。
“你家中亲人可还健在?据说当时还算是个远方表亲,犯了家族里的禁令,所以将人给撵了出来,一直在周边的城市飘荡,夺去了姓氏,也就导致后来被灭门一案中,侥幸不被牵连。”
白羽岚提到这个说法的时候,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难免有几分唏嘘。
甚至都有些觉得,当初的长老已经闻到风声,所以特意将人撵走,可若是当真知道,那会儿还是个世子的人,怎么可能也差点就被断了后呢?
“家中亲人尚在,现在都在江南养老,故地重游之时,还会同我感慨一下当年的盛况,以及现在的落魄。”洪庆宇悠悠道。
“只是家父和原来的家主,已经是没了干系的,即便是到了现在,原家主依旧背负着深重的罪名,家父无论如何,也是不敢特意提及原家主的姓名,以及渊源,否则烙上了这么一个污点,就连微臣甚至都很难进京赶考。”
这倒的确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如果那个大家族一日不能够被平反,甚至是稍有渊源之人,便没几个安宁之日,很多事都会受到制约。
“父亲隐姓埋名后,已经鲜少有人提及我们的本家和境况,自皇上回京以后,这才断断续续的,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表示想要了解案情,为我们平反。”
他说的很是平静,白羽岚却莫名从里面听出来一种无奈和落寞。
“莫非是这次皇上在外面遇见了什么人,所以才突发奇想地,打算替微臣的本家平反?”
这人思路清楚,将一条条线索捋的这么直,倒是让白羽岚没来由的多了几分心虚。
如果她的父亲作为当时本家的世子,那她不就也算是这个家族中的嫡长女么?还是唯一一个,也不知道她那个便宜老爹在外面还有没有别的私生女。
“你很关心你的本家是否平反?”白羽岚不知抱有何种心情,突然没来由的问了一下。
“是,毕竟这的确是关系到我的仕途,而这位江南的大家族,从前十分辉煌,如今背负着罪人之身,让人颇有些唏嘘,其实这与我已经隔了一代人,我幼年的时候,只记得进门的时候,能够看见府上在过元宵节,到处张灯结彩,庭院众多,丫鬟婢女,个个都模样美丽。”
“这座宅子,辉煌又十分富裕和强大,飞阁流丹,雕梁画栋,处处是欢声笑语,如今却落寞成此地步,未免让人感叹唏嘘。”
他说的这番话,在白羽岚面前轻而易举地,勾勒出这么一副盛世大家族的模样,像是让人不甚感慨。
“当初朝廷曾经给这个家族判下一个罪名,说它是通敌卖国,为他国牵桥搭线,暗中帮助官员洗黑钱,甚至用钱财贿赂官员,购买-官职,又贩卖官位,等等罪名,所以最后在太子一脉断掉之后,便肆无忌惮地抄了这个大家族的钱财。”
其实这些条例,全部翻出来,白羽岚又何尝不清楚,这其中大多数,也都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甚至有很多条,连一个非常明确的证据都没有。
他沉默了一会儿,观察了许久她的神色,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最后,缓缓笑了一声,小啜了一口茶,道:“就连你自己都不相信,为何还要来问我一句,我相不相信呢?”
“正如你所想的那样,当时的朝廷之上,拉帮结派再是正常不过,而南宫家本就算的上是开国元勋的级别,自然是和朝堂之上的人,互动少不了。”
顿了顿,他提醒道:“开国那会儿,世家大族都有好几个,包括现在落寞的徐家和温家,但是南宫家发展的最好,也最为让人嫉恨,南宫家最擅长出贤人,有才之人,若是就连这普通的人际交往,都能够被说成是结党营私,那我想,别的罪名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
“南宫家历来是做商人起家的,尔后才有人插足朝政,既然是商人,与他国的交往自然是不可或缺,更何况,当时一并有过交易的,还有几个小国,但是后来,也一并直接归属在徽朝脚下了。”
“朝堂之上,想必是有人就想要动南宫家的人,或许是想要南宫家的钱财,或许是想要别的,总而言之,这都是政治-斗争罢了。”
他说的很是轻巧,似乎有几分全然不在意的样子,让白羽岚颇有几分动容。
从刚开始到现在,提及当初的事,一点都不激动,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大致捋了捋现在的线索,南宫家是一个开国元勋之家,在当时,是个兴盛的大家族,有权有才,却很忠心,为避免朝堂之上的政治-斗争,尽量克制自己的人不要在朝堂坐上一个太大的位置而落人诟病。
可最后却以多条罪名被抄家,提出这个意见的人,是当时挤掉叶铭庭父亲的先帝,尚且还在做皇子的时候,她猜了一下,那个时候,他身上并未有任何的功名,而南宫家家中无巨大的权贵,二来由于忠心则并未私下练兵,没兵权。
随后在皇帝抄家的时候,全员无丝毫反抗之力,据说当时铁骑冲进去,甚至将所有的物品砸的个粉碎,之前的银子,以及仓库里的东西,都被皇帝给收缴了,所有人,甚至脸小孩子都死在那场屠戮之中,等到民众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场大火。
白羽岚心中有几分沉痛,就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可见当时这些人是有多么的残酷冷血,而现在南宫家,还被钉在耻辱柱上,每逢一些人谈及之时,都会说要不是当初抄了南宫家这个叛国贼,现在他们的生活还不能够过得如此之好。
殊不知,那数亿银两都是南宫家多年来的心血,谈什么通敌卖国?
“是当时的六皇子,尚且未成为皇位奠基人之前,想要为自己谋一个功名,所以必须立下这个功劳,当时国库空虚,这次抄家给了皇帝那么多的银子,充实了国库,所以他后来才成为了太子,最后一路飞升。”
白羽岚越是这般想,越是觉得气闷,若是自己的父亲少年时期,竟然是通过这么一个缘故,一个皇子之间争权夺利,最后导致他满门抄斩,难怪会恨意这么强烈。
如若当真是这么回事,可先帝已经死了,又谈何能够手刃仇人为他正法呢?
现在正在皇帝位待着的人,是叶铭庭,她总不可能要求去对付叶铭庭吧?
“这件事,似乎是让公子很难做?那公子大可不必多想,我只是告诉公子一点事实,而其他的,大多也都是公子自己推测的,并非一定是真实的,具体如何,还希望公子能够亲自去查明。”
“上次有人来问你,你也是这么告诉他的么?”白羽岚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了一声。
“不论是何人前来问我关于当年的事,我都是这么说的,别的不知道,当时的罪名的确是如此,以及时为六皇子的先帝成为太子,也是在同一年,在抄家之前,我们并未得到任何风声,直到那些铁骑出现在南宫家的家门前。”
“至于其他的场景,也都是我根据父亲所言推测的,并非一定是真实的。”
他说话慢悠悠的,眼睛却是格外的清澈明亮,不像是会骗人的样子。
“那你对当时还是世子的人熟悉么?”白羽岚忽然提了一句:“南宫家的嫡长子,当时还在外游学,回来后就遇见了满门抄斩,索性回来的不及时,正好错过,却看见了所有人死在他眼前。”
刹那,洪庆宇的脸色很快就变了,他神色复杂,最后依旧是摇了摇头,道:“并不清楚,幼年的时候,我就搬走了,只记得这个人但是在江南和整个徽朝,都是十分出名的,南宫家将这位孩子视为风华绝代的传人。”
至于多的,他也不再说些什么了。
一回到宫中,白羽岚就去书阁之中寻找了许久的书籍,都是些很久之前的卷宗,甚至吩咐了大理寺那边,将当年的卷宗复刻本带来,她查了许久,最终却是确认了一件事。
洪庆宇告知她的事情上,有一些漏洞,当时官府是记载了一部分,关于那次缴上来的钱财,也不过只有三亿两白银黄金无数,但是洪庆宇明显说多了。
足足多出来的六亿两白银,以及无数的金银财宝,在这上面,甚至没有提到半个字,卷宗上说的是,这些金银都已经被当事人用去通敌叛国,所以私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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