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牛鬼蛇神和奇特造物。
在终焉的阴影降临之际,阿拉洛斯率领他的军队深入希尔瓦尼亚,试图与艾萨里昂的军团汇合,形成联军。
曼弗雷德感知到了这支精灵军队的动向,却没有派出规模庞大的亡者大军前去阻击,他只派出了一位恐怖的存在——『悲伤女王』卡莱德娅。
她并非凡人,也不是单纯意义上的亡灵,她是梦境与梦魇的女主人,是那潜藏于视觉边缘、在尚未察觉时已低语于心底的幽影。自从皇帝西吉斯蒙德时代,她的存在便如诅咒般附着在世界之上,目睹着帝国的兴衰、国度的陨落、英雄的消亡——从未离去。
曼弗雷德之所以派她前来,理由简单直接:她不需要钢铁、不需要军团,她的武器是恐惧本身。
在卡莱德娅降临之后,森林的阴影变得愈发浓密,渴望鲜血的幽灵徘徊在阿斯莱军队的周边,在夜晚最深沉的时候游走,轻声低语,诱惑、分裂、撕裂意志。
那些分派出去巡逻的巡林客,本应最熟悉林中路径的人,再也未曾归来。又或在次日黎明,被发现为毫无血色的尸体,零散地倒卧在荆棘间,眼睛睁大、嘴角流着血,仿佛在梦中惨叫至死。
营地的火光下,阿斯莱们眼神涣散,他们很少真正入睡,只能闭目休息片刻,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沉入梦境,就可能坠入无底深渊。梦中,卡莱德娅会悄然现身,她那冰冷纤细的手指会穿透意识,紧紧攫住他们的灵魂,许多人永远无法从梦中醒来,他们的灵魂被她残忍地从肉体中抽离,带回她那由绝望构成的宫殿。
只有阿拉洛斯例外。
他对这位女妖的恐怖免疫,他的心中一片清明,卡莱德娅在他内心找不到任何可以栖息的空间。随着情况的加剧,他确信,自己亲族的苦难与混乱,是由那些哀嚎不止的幽魂引导和催生的。他命令麾下的咒咏者,设法俘获其中一个灵体,并追踪它所源之主。
可这条道路远比想象的艰险。
因为,在阿拉洛斯的军中,从未有任何一位法师真正涉足过黑暗魔法的道路,而踏足过的,没有在军队的序列中。现在,为了对抗卡莱德娅,他们必须冒着丧失理智、堕入疯狂的风险,踏入这片前所未涉的深渊。
咒咏者们先后尝试,一位接一位倒下,三名法师在仪式中当场死亡,灵魂被抽干成灰尘般的残渣,还有更多人因恐惧而发疯,眼神永远定格在虚无之处,嘴角不停念叨着『她在看着我』。
直到第七位——他挺了过来。
在一次仪式中,他勉强保持清醒,看到了束缚俘虏灵魂的那股无形之力——一股如藤蔓般扭曲的意志。
真相暴露。
然后就没然后了。
阿拉洛斯对女妖的巢穴发动进攻,那是食尸鬼林深处一座摇摇欲坠的塔,剩余的咒咏者驱逐了卡莱德娅和她的鬼魂集团。
但像卡莱德娅这样的存在,并不是个例。
在三皇时代,另一个传说中的恐怖浮现——名为凯特琳的女巫曾几度威胁奥斯特领的边境安全,当猎巫人步步逼近之际,她没有作战,而是逃亡。她施展禁忌之术,蛊惑一位船长,将她带往遥远的露丝契亚。
她说,在梦里,哈肯出现在她面前,向她伸出手,承诺赐予她庇护与永生的黑暗力量。
旅程漫长,途中暴风四起,帆断桅折,水手接连病亡,食物与饮水所剩无几。却始终没有人敢质问她,因为她的眼神如死水。
最终,当船只抵达吸血鬼海岸,凯特琳再度展现她的『虔诚』——她亲手杀死了那位船长与全体船员,用他们的血肉作为通过马尾藻群的通行费。
凯特琳被带到了卢瑟·哈肯面前,她抛弃了骄傲,也放下了自尊,她主动献出自己的力量,愿意向哈肯效忠,作为交换,只求一份庇护,一座堡垒,一个能容她立足于这片大陆的阴影角落。
卢瑟沉默地听着,那烦闷、毫无情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只觉四肢僵硬,仿佛被某种古老的诅咒瞬间封锁了所有行动力,她想张口抗议,却连发出尖叫的权利都被剥夺。
她被拖走,由卢瑟麾下的僵尸水手抬起,如同一具无用的尸体般,拉上了高高的城墙。月光如血,海风嘶鸣,当卢瑟用那干瘪的嘴唇咏唱出古老、诡异的咒语时,她被抛入了大海深处。
浪涛翻卷,寒意刺骨。
就在她溺水、意识模糊的最后一瞬,一股扭曲的黑暗强行侵入她的灵魂,将她的肉体与意志撕裂重塑。在死亡与重生的边界之上,她被改造为了一个塞壬女妖。
然而,她并未彻底失去自我。
与大多数的塞壬不同,凯特琳在这具新躯壳中保留了部分清醒的意识和大部分力量。她的怨恨没有消散,反而更浓,她逃进了马尾藻群的迷雾深处,袭击补给船、引诱水手、释放咒语搅乱潮流,每一次都在吸血鬼的怒火中惊险逃生。
她像是一道游离于现实与幻象之间的咒怨,无法彻底消除,却又时刻带来毁灭与阴霾。
在损失了数艘军舰和数百名仆从之后,卢瑟终于放下了那点残存的傲慢,向这位曾经的祭品提出了一个交易——不再是奴隶,而是盟友。
作为对他曾经承诺的『保护』的践行,凯特琳将为他猎取迷失船只、俘虏水手、壮大舰队,并保留『实验』与『奖赏』的权力。而她自己,则将获得『盐水夫人』的身份,一块属于她自己的领域。
然后,露丝契亚大陆东部的破碎岬,出现个盐水夫人,通过观察坩埚里冒泡的恶臭液体,搜寻着过往的船只,并向那些靠近的猎物歌唱。
明智的船长们为了躲避盐水夫人的歌声,不顾风险驶向更远方的大海,但有些蠢人盲目地相信速度可以拯救他们,结果他们被困在水流中,漂流到破碎岬附近。
那些还有利用价值的船只被她改造后加入卢瑟的舰队,其他破损的残骸则散落在珊瑚礁与石堤之间,成为永恒的墓碑。船员们要么被送给卢瑟,成为死灵军团的一员,要么被她自己拿来做魔法实验。
然而,就像所有的诅咒都有归宿,她的终焉也早已写下。
她的下场也很简单,在蜥蜴人围剿卢瑟时,她是第一个倒霉的,因为当时的战略从北向南展开战略围剿,而她的老巢,恰恰在最北端。
没有战斗,也没有凄厉的尖叫或是临死的挣扎。
哗大师远程上号灵蜥祭司,随后一巴掌,将这位曾经的女巫连同她的岛屿、巢穴、坩埚与怨灵,一同击成粉碎——形神俱灭。
达克乌斯在巨龙之森穿行时,曾目睹过野兽元素化身。但那头怪物没有扑来,它只在远处伫立,目光如洞穴般幽深,在望见庞大的精灵队伍后,调头离去,消失在了森林中,连机会都没给。
元素化身并非是对军队数量的畏惧,森林才是它的领地,它的王国。
真正令它忌惮的,是那些队伍中的施法者——他们能用魔法切断它与自然的联系,将其巨大的实体『瓦解』,分解为辜尔之风。
而这,是它唯一不能承受的死亡。
同样,还是巨龙之森,达克乌斯在矮人的锻造车间内见到了一只活体铅牛,本质上活体铅牛与野兽元素化身属于同一类生物,只是载体不一样。
在虔门之风的作用下,这只看着温和的金色铅牛变成了一只愤怒的金色牛头人。
然后就没然后了。
施法者们将虔门之风转化成德哈,从牛头人的身体中剥离,没了支撑的牛头人重新变成了雕像,随后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摔了个稀碎。
如果当时要是没有施法者,那达克乌斯只有一个选择——跑。
不是后撤,不是规避,不是诱敌深入——是转身就跑,毫不犹豫地逃离现场,离开锻造车间。
菜刀队在面对女妖、塞壬、石冢缚灵这类灵体敌人时,还有机会通过涂油、临时附魔或者携带的魔法武器来一搏。但当目标是元素化身这种自然与魔法混成的存在,什么策略、技巧、阵型统统毫无意义。
连看它多一眼,都是对它的不敬。
与元素化身近战,简直就像在沸腾的岩浆中试图挥舞武器斩火焰。那不是在战斗,而是在对抗自然的法则本身,唯一正确的应对方式就是:别犹豫,转头就跑,越快越好。
而现在的绿皮舰队,就像一队闯进猎场、却不知死活的野猪。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所误入的,不是森林,而是汹涌的大海。
而这片海域,已经活了。
没有退路,也无法逃脱。
他们已经成了案板上的肉。
卡利恩缓缓吐出一口气,动作极为克制且沉稳,他在调节呼吸频率。随后,他将那副全息视野面具轻轻扣在脸上,咔哒一声清脆响动,面具的嵌入系统瞬间激活,一道光圈在面具内侧闪烁。
他的视野在瞬息之间发生了剧变。
他不再身处于高空之上,而是隔着一层薄如蝉翼却解析度极高的水幕投影,静静俯视着整片海域,如同神明般凝视众生的挣扎。他缓缓调高了『倍距』参数,画面随之推进——原本在远处模糊如蚊蚋的舰队,此刻几乎连甲板上的木钉和磨痕都清晰可辨。
然后,海动了。
不,是海『活』了。
起初只是如梦呓般的微颤,仿佛深海的某处正在轻轻翻身。接着,是大面积水域的突然鼓胀,宛如一只巨兽在海底之下重重一撞,令整个海平面掀起惊涛骇浪。
然后,它们出现了。
无数水柱轰然拔地而起,这些水柱如长枪刺入天空,带起咆哮声与腥盐味的狂风,然后在空中旋转、扭曲、汇聚,化作一道道半透明、凝胶般的巨型身影。
最先成型的一尊,身高近二十米,周身环绕着湍流与咆哮。它一现身,便挥动那条由海浪组成的巨臂,带着海神的怒火砸下。
轰!!
一艘满载绿皮的破旧战船几乎在一瞬间便被整艘掀飞,如同破布玩具般被抛向半空,连同甲板上的绿皮们尖叫着翻滚而出。随后,那船连带着所有生命,以极不体面的方式砸入海面,炸开十几米高的海浪,碎木与血水四溅如雨。
“命中!”卡利恩淡淡地开口。
就像是在检验靶场试射,而不是目睹一场血腥屠杀。
海洋在回应,其余的海元素也开始了行动。
它们有的化作狂暴的水龙卷,携裹万钧之力于舰队之间肆虐旋转;有的则潜入海底,在船只正下方激出尖锐如矛的水柱,从底舱贯穿而上,将整艘船从中一劈两半;更有甚者,整个身体直接化为疯狗浪,裹挟整艘舰船沉入深渊。
这是自然的屠杀,不带一丝感情。
元素化身们横冲直撞,恣意狂奔于海面之上,它们是海之怒,是深渊的主宰,每一道水体构成的身影都如活火山般激烈,却没有温度,只有吞噬一切的冷酷。
船只解体,绿皮四散,尖叫与咒骂被浪涛一一吞没。
绿皮兽人一开始并未认输,他们仍像往常那样选择最原始的方式回应敌人。
他们怒吼着,挥舞着骨斧与棒子奋力砸向那些凝聚成形的海元素,有的将用来捕鱼的鱼叉当作投枪般奋力掷出。那些武器『噗通』一声扎入元素身躯,带起几许浪花,却没有一丝血迹、也没有任何反应。
那不是实打实的肉,而是愤怒与魔法结合成的幽蓝幻影。
每一次攻击,就像是拿木棍戳破一场梦——没有回音,没有反馈,只有让兽人们自己更加绝望的『无感』。
箭矢从破弓上飞射而出,穿过半空,在风中颤抖着扎入海元素的身体中,却连一丝水波都没激起,仿佛被一团云吞噬;粗制滥造的弩炮也被推进甲板,在操作手仓皇的叫喊中『咔哒』一声发射,那枚粗大的金属弩矢划破海风,以沉重的动能直冲其中一只元素化身而去。
但结果依旧可悲。
弩矢尚未接触目标,便被对方身体那层宛如液态盾墙的结构吸收,然后反弹回海中,只留下一道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噗』声,如同打在水面的一滴雨。
而那只被攻击的海元素——它没有怒吼,没有反应,甚至没有回头。它的存在仿佛根本不屑与敌人互动,它只是在推进,用一种缓慢却不可阻挡的毁灭节奏。
它的攻击方式毫无技巧,却拥有最原始的、纯粹的暴力。
它就那么撞上了一艘体型较大的绿皮战舰。
整具二十余米高的水体以一种违反物理的滑动方式掠过海面,速度快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冲上海岸。在它冲撞的瞬间,海面炸开了一圈水环,伴随着如雷般的震响,那艘船的中段被直接撕裂成两半。
木板如折断的树枝四散飞溅,残骸在半空中回旋翻滚,数十名兽人被当场震飞。他们在空中还在嘶吼、咒骂、乱挥手臂,像是还未意识到死亡的降临,可下一秒,就被从破口中喷涌而出的狂浪吞没,连回音都未曾留下。
另一边,一只体型更为庞大的海元素在舰队之间掀起更猛烈的风暴,它由无数漩涡与潮汐凝聚而成,其身体本身便是一道高速旋转的灾难漩流,它在绿皮舰队之间来回穿梭,如同飓风游弋的路径所过之处,皆化为废墟。
它的前方是舰队,身后是残骸。
它所经过的每一条航道都像被切割出的死亡水道,绿皮、木板、船只、弓弩与呐喊统统被卷入它那翻涌的躯体,最后在它背后化为漂浮的泡沫与沉没的尸骸。
惊恐终于彻底淹没了兽人的怒火。
绿皮开始后撤,或更准确地说,开始逃命,但这是海上。
他们惊慌失措地从船艉一跃而下,企图游泳逃离这片『死亡之海』,然而下一刻他们便发现,海水不是被动的媒介,而是有意识的审判者。
那些本该接住他们的海面,如同活物般翻涌扭动,将他们直接卷入水中,有些被重新抛回甲板,有些则像被看不见的巨手拖入深海。溺水、挣扎、尖叫与咕哝混合成一曲绝望的哀歌,在这片大洋之上回响不止。
对陆地而来的兽人来说,海洋本是神秘而广阔的疆域,可现在,它不再是自然——它是神,它有意志,有愤怒,有审判。
萨满们也试图反制,几位身披骨饰与羽毛披风的萨满在甲板上高举法杖蹦跳着,口中咏唱不成句的咒文,试图对抗这一切,但他们的咏唱尚未完成,海元素的注意已经锁定。
两道水鞭骤然从海面抽击而出,宛如闪电般穿透风雨,第一鞭击飞了萨满手中的法杖,第二鞭则将他们整个卷入海元素的体腔。
那一幕,成为幸存绿皮的心理梦魇。
萨满们像是被封入树脂中的昆虫,在那层半透明的水体中惊恐挣扎。他们的眼睛睁得极大,嘴巴张开却无法发声,他们不是被杀死,他们是被镇压,被整个海洋的意志、以一种超越语言的方式彻底压制。
这一切,卡利恩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冷冷注视着面具镜面中反馈回来的远景,眼神如冰,如铁。他注视着那一柱柱翻腾的海水在舰队间欢快起舞。
可这不是舞蹈。
这是一场杀戮。
这是海洋意志亲自操刀,演奏出的毁灭交响曲。每一道浪花,都是音符,每一艘沉船,都是乐章的高潮。
他的资历很老,与达克乌斯多次出生入死,在达克乌斯的圈子中,他的资历与塔凯亚家族的弗拉奈斯和阿丽莎并列第一。
雷恩?他少了一次,劳伦洛伦那次,他没去。
资历很老代表卡利恩见过很多,黑暗诸神麾下的大魔他都见过,而起不止见过,更别提其他奇奇怪怪的存在了。
但眼前这一幕幕,让他的心中不可抑制地升起一种被彻底刷新认知的悸动。
这场战斗,不,这场屠戮,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对抗性。
他知道这是一场注定无解的战斗,这类实体不是单纯的水体,而是由强大施法者意志牵引而来的元素化身,某种意义上,是魔法之风的投影。
物理攻击对这些元素化身毫无作用,等于无效。
要破坏它们,唯一的方式,就是以等量的能量进行对冲,以等阶的法术将其瓦解、驱逐,或者封印。简单说来,唯有施法者,才能真正与之对抗。
但问题也正在于此。
这支绿皮舰队中有这群存在吗,与之对标的半神和传奇施法者。
他很清楚答案:没有,即使有也是一个,两个,而不是一群。
而即使有,又能如何?
他正思索着,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三只元素化身正围攻一艘巨型绿皮战舰,那是一艘足有三层甲板的庞然大物,按理说是整支舰队的主力之一,堪称移动堡垒。
但现在,它不过是待宰的猎物。
三道高耸如海晶雕塑般的海元素将其团团围住,它们的手臂在空中旋转,迅速化为螺旋状的潮流钻锥,带着可怖的扭力与撕裂之力,硬生生钻入舰体深处。
咯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裂响从中段传出,整艘船的脊椎被拧断,下一秒,巨舰便如遭挤压的酒囊般爆裂开来。
从豁口中喷涌而出的,不再是绿皮,而是碎块、零件、血雾与尖叫的混合洪流。那些原本在甲板上还在奔跑、咆哮、举斧迎战的绿皮,此刻已成了一块块残肢,在空中胡乱翻滚,如风中的破布般毫无尊严地散落。
而另一边,一道更为惊人的巨浪悄然升起。
那不是普通的浪涛,而是由数只海元素合力掀起的『潮锤』,在短短几息之间集聚成型,高得仿佛要掀翻天穹。它像是一堵移动的水墙,又如神明手中的权杖,在空中沉默地悬停了一瞬,便骤然落下!
轰!!
那一击,足以粉碎任何防线。
舰队侧翼的船只根本没有任何准备,更无力反应,巨浪狠狠砸落,混杂着千吨海水的重击如泰山压顶,由破木与铁钉拼装而成的舰船在一瞬间崩解——船板飞溅、桅杆断裂、火油炸开,甚至有部分碎片倒飞,嵌进了另一艘船的侧舷,引发连锁反应的爆炸与倾覆。
海面上一时间燃起了浮动的火焰,如红莲般漂浮在水面上,伴随着焦灼与硝烟的味道,将整个战场染上一抹诡异的末世红光。
而就在这时,一只形态极不寻常的海元素出现在战场中央,它不像其他同伴那样高大磅礴,而是低伏着身形、如同一团扭曲的水妖,缓缓攀附上一艘仍在奋战的绿皮战船。
它没有大张旗鼓,而是用一种极其阴冷的方式行动。
它的身体不断拉长、分裂,化为无数细长而诡异的水丝,如触手般一点点渗入船只的缝隙——甲板下、桅杆内、舱底木梁之中,每一寸结构似乎都被它『感染』了。
起初,船上的绿皮们只是察觉到了某种异样,一开始是低语般的滴水声,随后是木头细不可闻的呻吟与颤动。
他们惊叫着、奔跑着,却为时已晚。
整艘战舰在短短数秒内,便如被勒紧血管的生物一样——从内部爆裂。
没有外力,没有撞击。
船体深处传来一连串沉闷的咚咚声,接着整个结构像是被拧成了麻花,一点点地弯曲、断裂、解构。尖叫声还没来得及传出,就被轰然炸开的碎片掩埋在海中。
而那只海元素在舰船毁灭的同时,也缓缓地聚合回人形。
它静静地站在翻涌不息的海面上,身形由水流构成、无声无息,却又无比刺目。它环顾四周,仿佛在欣赏自己的艺术品,接着便再次滑入水中,寻找下一个目标。
此时此刻,整个绿皮舰队仿佛正在与一位无形的海神搏斗。
但这场搏斗,并不对等。
不如说……这更像是一场海神心血来潮的游戏,而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无知而又不幸的棋子。搏斗不过是他们的妄想,现实却是儿戏般的惨烈收场。
或许他们从未寻思过,会有一种战争,其敌人根本不在船上,而是整个海洋本身。
那无边的海水,那风浪的回响,那每一滴漂浮在空气中的水雾,都是敌意的延伸。是意志的投影,是魔法之风最原初、最冷酷的体现——这是自然本身的怒火。
他们的舰队,从这一刻起,不再是舰队。
而是一场海葬的注脚。
它注定要被记录在自然的史诗中,作为海洋『清理杂质』的一页脚注,没有荣耀、没有对抗,甚至没有完整的遗体。
那一艘艘本属于绿皮的船,如今不过是漂浮的棺材,火焰与碎片在海面上交错而舞,像是为死者奏响的终极安魂曲。
这是自然的意志,是海洋在自我净化。
当它决定动手时,不需要借刀,不需要借人,它本身就是凶器。
而那些绿色的杂质,此刻正沉入无声的深渊。
有的还在挣扎,有的连泡都没来得及冒完,便已经被无情的海水吞没,消弭无形。
海元素依旧在肆虐,但好消息是,场面不再单调。
新的角色登场了。
但坏消息是绿皮更惨了,这是另一场灾厄的开场——她们来了。
赶来的塞辛-哈尔与贝格-舒恩在高空盘旋时,短暂地犹豫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战场下方实在太过惨烈。曾经庞大无边的绿皮舰队,如今仿佛被巨锤砸碎的陶罐,四处漂浮着残骸与火焰,而海元素的玩耍还在持续。她们一时间难以判断,该从哪一块残渣中再捞出可供毁灭的『目标』。
但犹豫只是片刻。
下一瞬,两只森林龙便如雷霆般俯冲而下,巨大的翅膀划破空气,带起层层云气漩涡,像两道苍绿色流星轰然砸向大海的伤口。
塞辛-哈尔冲在最前,下颚猛然张开,一道墨绿中透着金光的剧毒吐息从她喉咙深处怒吼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螺旋般的轨迹,径直砸进一艘仍未沉没的船只中。
只是一瞬,整艘舰就像被某种酸性藤蔓侵蚀了结构,木材腐烂、铁甲软化,甲板上的绿皮怪发出疯狂的尖叫,他们的皮肤开始冒泡、融化,拼命跳海逃命,却刚好扑进了第二口吐息的落点里,被彻底溶解成泡沫。
贝格-舒恩紧随其后,她的吐息偏向纯自然之力——一股浓烈的绿色孢子风暴从她的喉咙中喷薄而出,犹如整个艾索洛伦的林间瘴气被压缩进一口气中,这股孢子风暴掠过另一艘绿皮战舰,只留下剧烈咳嗽与惊恐哀嚎的声音。
舰上的绿皮如疯了一样拔刀乱砍,试图驱散孢子,但他们砍不到空气,他们的眼睛开始流出绿色脓液,破烂盔甲下的皮肤变得更绿,随后鼓起、溃烂,最后如泡影般倒地抽搐。
在塞辛-哈尔的龙首和背部上,好斗的奈丝特拉与阿洛翰如同神只,她俩视野开阔,判断战局精准。身影随风舞动,弓弦拉满,弦声如琴。每一支箭矢都像附着了死讯,从半空掠下,精准射入敌人眉心、咽喉、胸口,无一落空。两人配合得如同一人双臂,不需要言语,箭矢便交织成天网,穿透甲板、桅杆与血肉。
因卓稳坐在贝格-舒恩那苍翠如林的脊背上,长发在狂风中猎猎飞舞,宛如一面高举的旗帜。
她没有攻击的打算。
不是不想。
而是没有那个必要。
放眼望去,整片海域如同被自然撕开的伤口,残渣漂浮、哀嚎遍野,她看不到值得自己出手的目标。绿皮的阵线早已崩溃,像是一盘被踢翻的腐肉宴,苍蝇都不愿再舔一口。
一时间,她竟有些百无聊赖。
于是,她打了个悠长的哈欠,随即眯起眼睛,看向了下方那一群仍在疯狂肆虐的海元素。
她欣赏着它们的舞蹈,感叹着它们的纯粹。
然后,她笑了。
笑声很大,毫不掩饰,甚至有些刺耳。那是一种纯粹的恶意之笑,仿佛孩童看到蚂蚁巢被水淹时的兴奋与愉悦,肆意、张狂,毫无怜悯。
她很熟悉绿皮,她没少与绿皮打交道,她的领地深受绿皮其害,绿皮在那片广袤的土地上横冲直撞,烧毁村落,践踏田野,如同永不疲倦的瘟疫与灾祸。
她恨他们,恨得入骨。
在草原上,兽人像兔子,疯跑乱蹿,怎么打都打不完;地精像老鼠,从不正面交战,却无孔不入。
而在海上?
他们像是掉进沼泽的野猪,不再能恣意奔腾,只能在无边的泥泞中挣扎着、咆哮着、徒劳地翻滚——最终沉入泥底。
天空之中,风声如刀,龙吼如鼓,暮光姐妹的箭雨如密集的锤击,一切声音交织成一曲令人战栗的毁灭协奏曲。
而在海面之上,火焰与毒雾则为这首协奏曲谱下沉稳而深邃的低音旋律。
原本就已残破不堪的绿皮舰队,现在更像是被天空与海洋两面夹击的败犬,呜咽着、溃散着、沉没着。它们的嚎叫变成背景音,它们的血肉则成为献祭。
开始上头的塞辛-哈尔改变姿势,龙爪探出,一把撕裂了桅杆,铁木混合的结构在她利爪下如纸糊般破碎,碎片飞溅,击倒了数名正操控投石机的绿皮。
接着,她猛地一摆龙尾,带着裹挟风暴的力量横扫而出,尾端卷起的飓风将甲板上的绿皮掀翻。尖叫的绿皮像破布娃娃一样在空中翻滚、甩出、砸入海中,掀起连串溅血的水花。
她再度仰头,一声龙吼震耳欲聋,而后,一口毒息猛然喷洒,染绿了整艘船只。那毒息不仅腐蚀木材、融化金属,还渗入甲板下层的缝隙,将藏匿其中的绿皮活活毒死。整个战舰的中段在毒雾中塌陷,绿皮们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包裹在烟雾中,化为一滩滩绿色脓水。
贝格-舒恩紧随其后,但她的战斗方式更有节奏,她高飞而下,选择一艘装载火油桶的绿皮战舰作为目标。她的绿色孢子吐息不是爆发,而是如同帘幕般从口中缓缓洒落,覆在敌舰之上。
这些孢子如活物般钻入木板缝隙、装载桶缝与缆绳之中,迅速孳生、发酵,然后——爆炸。
整个船舱像被内爆的力量撕裂,甲板炸开,火油与孢子融合后释放出炽烈的翠绿色火焰,蔓延至相邻舰只,引发连锁反应。此刻的贝格-舒恩犹如一个播种毁灭的神,吐息过处,舰船焚毁,敌人哭嚎,空气中满是烧焦的臭味与孢子的腥气。
残存的绿皮无不恐惧地尖叫、逃窜,但天空不会怜悯,风也不会听他们哀求,大海更不会庇护。
而在这场毁灭的最上空,卡利恩静静悬浮于云层之巅,如神只般冷峻俯瞰着一切。
然后,他眯起眼睛,将视线投向更远的海平线。
接着,他笑了。
那不是喜悦的笑,更像是对命运偶然交错而感到的讽刺。
他能感觉到,艾尔米尔的舰队原本准备是要左转向的,切进绿皮舰队中,来一场干脆利落的猎杀。
但,海元素比他们快了一步。
快得太多了。
这导致艾尔米尔舰队陷入了一种战术上的尴尬。
这就像大家约好了一起赴宴,坐下后才发现,菜已被人抢先吃完,而且吃相极其难看,桌布翻乱、盘碟打翻,连汤都泼了一地。以至于后来的根本没有任何胃口,而且还不能说什么。
他又笑了,笑得克制,他与艾尔米尔共情,他甚至能想到艾尔米尔此刻的表情和动作。
果不其然,艾尔米尔的舰队在做了一个别扭的机动后,又回到了原来的方向,向着更远的海域行驶,那里还有尚且一战的舰队,还有能吃的肉,还有……尚可入口的猎物。
接着,他将目光投向了下方。
翼龙中队已展开阵型,开始俯冲。
他视野发生了变化。
一条虚线,在他的感知中浮现,接着,是更多的虚线——密密麻麻,如蜘蛛织网般在空中蔓延,每一条都精准勾勒着目标与角度,代表着一场即将落下的终结打击。
但他依然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发号施令,也没有干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