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长安城被柳絮织成朦胧的纱帐,秦王府朱漆大门半掩,檐角铜铃在穿堂风里发出细碎声响。
李世民握着玄甲军密报的手指微微发颤,绣着金线云纹的袍角扫过青石板,带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二郎,发生什么了?”长孙氏放下手中的《女诫》,月白色襦裙掠过屏风,玉镯相撞发出清响。
她望着丈夫紧锁的眉峰,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胳膊,惊觉那玄铁铠甲下的身躯正微微发颤。
李世民倚着博古架,青铜酒樽映出他苍白的脸:“哎”
他的喉间溢出的叹息仿佛带着十年征战的疲惫,
“虽然父皇愿意退位让我当皇帝,但是我知道,父皇心里是怨恨我的,怨我对兄弟们痛下杀手。”
他想起父皇腰间的龙纹玉佩——那是父皇生辰时,李建成亲手所刻。
雕花窗棂外,杨玉环斜倚在湘妃竹榻上,指尖缠着一缕绛红披帛。
她轻嗤一声,胭脂红的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谁家争皇位不流血?谁家争皇位不死几个兄弟?”
她突然起身,金步摇在鬓边晃出细碎流光,
“李世民,你至于这么痛苦吗?你不要忘了,你不杀他们,他们就杀你。难道你要为了你的兄弟,不要自己和儿女了吗?”
长孙氏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裙上的缠枝莲纹,檀木梳妆台上铜镜映出她骤然失色的脸。
作为陪伴李世民从晋阳起兵到如今玄武门之变的发妻,她比谁都清楚丈夫背负的血债,此刻被杨玉环一番话刺得眼眶发烫。
“玉环,别这样说话。”长孙氏眉头一皱。
“我说的不对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李世民,你能不能先管好自己?
你不上位,跟着你的所有人都要死。你能不能有点雄心壮志?”
杨玉环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愤怒。
这时,呆愣的李世民终于缓过神来,随即便是哈哈大笑。
“玉儿说的对,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看着李世民舒展的眉头,听着他轻松的笑声,长孙氏的心里既高兴又失落。
高兴二郎的心情好了起来,失落让二郎的心情好起来的是其他人。
三日后的清晨,鎏金兽首衔环门扉缓缓推开,朝阳将游廊下的汉白玉栏杆染成蜜色。
杨玉环踩在冰凉的青砖上,藕荷色纱裙扫过垂花门的朱漆门槛,发间银簪坠着的珍珠随步伐轻晃,在晨光里碎成点点星子。
她怀中的湘妃竹篮裹着月白软缎,桃花酿的甜香混着晨露气息,在回廊间悠悠散开。
垂花门檐角的铜铃突然叮咚作响,惊起两只白鸽。
杨玉环下意识顿住脚步,抬头望见游廊尽头的人影——李世民负手而立,玄色常服上金线绣的蟠龙吞吐云纹。
“又要偷溜出去?”李世民的声音带着三分调侃,却掩不住眼底的复杂神色。
自从那日杨玉环一番话解开他的心结,这几日批阅奏折时,案头总不自觉浮现她挥袖直言的模样。
此刻见她提着酒篮要走,竟生出几分莫名的怅然。
杨玉环歪头轻笑,发间步摇晃出细碎流光:“殿下公务繁忙,自然要给您留些清静。我自己出府走走就好了。”
她故意凑近,桃花酿的甜香萦绕在李世民鼻尖,“倒是某人,这玉佩戴得越发顺手了?”
李世民喉结微动,目光扫过她腕间若隐若现的朱砂痣,想起前日议事时,太子太保隐晦提及\"红颜祸水\"的谏言。
他一个男人还管不了自己的女人吗?
“近日长安不太平,让观音婢陪你出府。”
话音未落,长孙氏从月洞门转出,葱绿色襦裙上绣着并蒂莲,发间簪着李世民亲赐的翡翠步摇:
“行吧,我和妹妹出去走走也好。”
她接过杨玉环手中的竹篮,不经意间弯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