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如流水般地涌出殿门,殿门的右边,空旷的场地上,裴义看着叶蘅咬住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布团,面无表情地趴在一个宽宽的长凳上,紧闭双眼。
一旁的侍卫举着沉重的棍子一下又一下地打在她的身上,叶蘅的睫毛轻颤,有些长睫湿漉漉地沾在一起,她的牙关紧咬,时不时发出闷哼声。叶父从殿中出来,慌张地跑到她身边,想拦又没法拦,只能心疼地站在一旁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叶蘅恍惚间看到父亲的影子,艰难地扯出笑容看向他。
叶父的泪止不住地簌簌流下,这是他除了妻子生产那几次之外,哭得最伤心的一次。
早上他还和二女儿坐在餐桌上说说笑笑,夸赞她起得这么早,不曾想这才过了一个多时辰,她就要经受这五十杀威棒,平日里破了皮都要向她大姐撒娇的一个小姑娘,现如今耷拉着脑袋躺在这里,被打的部位洇红,似是毫无生机。
裴义抿抿唇,朝行刑的侍卫挑了挑眉,侍卫心领神会,将手上的动作缓了缓,仍旧是同样的架势,但是力度轻浅了不少。
叶父一下一下数着次数,只觉得心都要碎了,数到最后一下时,他想要上前抱起女儿,不料,身旁不知什么时候站着的人比他动作更快地将人抱起,沉声:“叶大人,府上马车在哪,还请带路。”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脚步稳稳当当地朝外面走去。叶父也顾不得多想,立刻跟上去,给他指明方向。
女孩很轻,仿佛轻轻一掂就会像根羽毛一样向上飘走,她的嘴唇泛着白,额头上浮现不少的汗珠,整个人气若游丝,完全昏死过去,裴义抱着她的手掌开始出现粘腻的感觉,他知道这是什么,急忙加快了步伐往外面走去。
另一边,陆持之神色黯然地靠坐在狱中的床前,他从衣领处掏出一个挂在脖子上的小小福袋,用手细细地摩挲,半晌后,低垂长睫,将福袋放至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又将其贴身放了进去。
突然,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刑部的方平带着三个侍卫来到他的牢房前,站定后,他示意其中一个侍卫将牢房打开,客气地朝陆持之笑道:“陆大人,恭喜你,可以出去了。”
陆持之缓缓抬头,凝视着他,看他神色不似开玩笑,沉声问道:“出去?方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方平一瞬间哽住,轻叹道:“原来你不知道啊,也难怪。”
陆持之单手扶着后边的床榻,站起身,低声说道:“到底什么意思,陛下这是要放了我?”
明明前天晚上久安过来汇报的时候还说,宁嘉和明安不见了,他们也迟迟没找到证据,皇上那边要定罪了,现下又是怎么回事,说放就放?
方平面上微笑,心下却有些郁结。这可真是个苦差事,还以为这些都是陆持之自己安排的呢,原来也是被蒙在鼓里,叶子清这女儿倒是个好的。
“陆大人,我只是来传达一下陛下的意思,他命你一个月之内找出那些私制兵器的下落证明自己的清白,至于其他的,你出去之后自然会知晓。”
陆持之紧锁眉头,凝重地看向他,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他道了谢,赶紧走出这个关押他已久、逼仄的牢狱。
刑部门口,久安高兴地看着平安走出来的陆持之,笑道:“大人,我一听到消息就赶紧驾车过来了,听说陛下给您一个月的时间让您。”
久安话还没说完,陆持之直接打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陛下突然将我放出来了?”
见他这么问,久安反倒低头不语,陆持之看着她的这副表情,沉着脸:“有什么事情就说,不要让我再问第二遍!”
过了好半晌,久安低声说道:“早晨,叶二小姐来府里拿了大人您用的那盒墨条,然后,然后宫门口的登闻鼓就响了······”
“登闻鼓。”陆持之呢喃道,嗓音中透着喑哑。
他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尽量不去想最坏的结果,颤着声:“可是有人替她去敲,江陵呢,你不是说他守在她身边吗?”
“大人,我我不清楚。”久安有点害怕,不敢看向他,她那天晚上确实看到江陵送叶二小姐回来,于是顺口和大人提了一句。
陆持之咬牙,利落地上了马车,喊道:“去叶府!”
此时的叶府仍旧是一派兵荒马乱,陆持之到的时候,圣王府的专用大夫被自家世子拽着后领提到这里。
裴义和陆持之相互对视一眼,前者没说什么,径直往叶蘅的小院走去。
有一个丫鬟在换水时一个没注意,在院门口摔倒了,红色的血水淌了一地,看得人触目惊心,裴义想也不想地踩过去,让大夫快进去看看。
叶母已然苏醒,她靠在叶父身上,哭得不能自已,一旁的叶礼安慰道:“母亲,您别哭了,二姐一定没事的,你这么哭,她到时候听到指不定心里多难受呢。”
叶母听到儿子的这番话,深觉有理,于是从嚎啕大哭改为低声啜泣。
陆持之来的时候所面对的就是这番场景,陆持之顿时觉得气血翻涌,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气声,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惧和疼痛如潮水般涌进心头。
他想要冲进去看看女孩,从他一进院门就留意着他的裴义一把将人拉住,高喊道:“她现在情况危险,你进去只会添乱!五十杀威棒不是闹着玩的,一个成年男子尚且受不住,更何况她这样一个姑娘家。我知道你现在很着急,但是再着急也给我在这等着!”
陆持之红着双眼,大有想杀人的感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裴义见人不再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进去,轻叹解释道:“今天朝会的时候,叶蘅敲响了登闻鼓。”
一听到这句话,陆持之握紧双拳,眼神凄凉。
裴义继续道:“她向陛下说明了你父亲拿出的那些信件是有人伪造的,她求陛下还你一个公义,给你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