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瑶目光移到面前这片布料上，看着那鲜艳明亮的嫩黄色，有些犹豫到不相信：
“这是母亲给我做的？”
这颜色……与母亲一向喜欢的暗沉色大相径庭。
“不是给你做的，难道还是给母亲穿的不成？”
梅婕妤难得的露出了嗔怪调侃的笑容，双手捏起那片布料，认真的问道：
“瑶儿想绣个什么花样在上面？芍药？还是山茶花？”
姜若瑶越发的疑惑了，母亲不仅为她准备了颜色明亮的布料，甚至还想要为她绣上如此高调繁复的花样。
这……母亲怎的转了性子了？
望着姜若瑶眉眼之间的疑惑不解，梅婕妤心中微微一暗。
原来……瑶儿是如此在意自己的想法的啊……
瑶儿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到底也还是明白自己是如何反对她想要冒尖出头的做法的，并且处处受到掣肘。
或许颖妃说得对，是自己拖累了女儿……
看着姜若瑶小心翼翼的眼神，梅婕妤心中一片心疼之色，无以复加。
只见姜若瑶眸子里带着小心翼翼，半张了张嘴试探着说道：
“芍药吧，听闻皇后娘娘年少时最爱芍药一抹艳丽之色，女儿也想瞧瞧此花与我是否相衬。”
这就是在拐弯抹角的试探梅婕妤对自己向皇后投好的态度了。
梅婕妤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温柔的摸了摸姜若瑶毛茸茸的脑袋：
“我的瑶儿是金枝玉叶，自然配得上这世上任何一株花木。”
这便是默许姜若瑶的意思了。
姜若瑶眸子一眨，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心中对颖妃今日单独叫走母亲说话的内容心中也有了八分的猜测。
颖妃性格爽朗，说起话来向来是凭心而出，又是高位嫔妃，虽则心中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可能接触到的信息和风向是她们难求的，也许她来劝导母亲会更有效果。
姜若瑶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也愉悦的眯起了眼睛，这种被自己最亲近之人支持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梅婕妤将姜若瑶面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心里更加心疼。
原本自己该为女儿的前途处境考虑筹谋的，自己一味的忍气吞声反而逼得女儿要自己去搏一条出路。
这也就罢了，自己有意无意的不赞成的态度竟然给瑶儿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
梅婕妤温柔的将女儿抱在怀中，手指轻柔的抚过她乌黑如云的发丝。
忽然，梅婕妤的鼻尖微微一动：
“瑶儿，你喝酒了？”
方才不觉得，此时梅婕妤轻抚着姜若瑶的发丝，那藏在发丝里的酒香便一丝一缕的漫了出来。
姜若瑶伏在梅婕妤肩头的姿势没有改变，听见梅婕妤含着担忧的问话，她清冷坚韧的眉眼半阖，轻轻的应了一句“嗯”。
梅婕妤眉眼微动，低头看了一眼自家女儿有些疲惫的眉眼，半是试探半是笃定的问道：
“瑶儿今日此行，不太顺利？”
姜若瑶心中狠狠的一动，慢慢直起身子来，坦然回视着母亲温柔如水的眉眼：
“母亲可愿与女儿讲一讲皇后娘娘？”
姜若瑶想起来了，母亲虽然位份低微，在帝后面前说不上几句话，可母亲在宫中生活的时日却久。
早在皇帝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皇子的时候，母亲便在昔日的皇子府当差了。
后来皇帝得登大宝，母亲年纪还小还没有到宫女放出宫的年纪，便随着大多数宫女嬷嬷一同进了宫。
也是后来，母亲年岁长成，一朝得了皇帝的青眼，成了宫妃。
如此按时间推算的话，这后宫之中颠沛流离的事情，母亲大多都亲身经历过了。
她看不清的人和事，或许母亲能给予她不一样的信息和角度。
所以她很想听一听母亲对皇后娘娘的看法。
梅婕妤垂下眸子沉吟了半晌，这才思索着说道：
“皇后娘娘向来以温柔慈悲，宽和温顺示人，对待后宫诸位嫔妃也都是一视同仁，连嚣张跋扈如贞贵妃之流娘娘也能容忍至今。”
姜若瑶点了点头，正要开口提醒母亲这些都是后宫众人人人交口称赞的地方，不必赘述。
却不想梅婕妤话风一转，言语之间多了几分忌惮：
“可是瑶儿，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尤其不能只看大家都看到的那一面。”
姜若瑶精神一振，知道梅婕妤这是要说到紧要之处了。
果然，梅婕妤眸光闪烁：
“皇后娘娘出身名门世家，豆蔻年华便嫁给了当今陛下做发妻。陛下潜龙之时是个不收宠的皇子，皇后娘娘容貌倾城出身又好，按理来说是不应当配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皇子的，若是换了寻常世家培养出来的名门闺秀，心气高瞧不上陛下，这日子便也难过了。”
“可是皇后娘娘当年入府后并无一丝一毫的怨怼嫌弃之色，反而是将皇子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打点照顾的妥帖，对陛下也是温和恭顺，无半点倨傲之色，两人之间也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相敬如宾的日子，这等气度风华便已是难得。”
姜若瑶点点头，深以为然。
这种无论命运给予她怎样的安排，她都只顾竭尽所能过好自己日子的气量，的确值得学习。
梅婕妤见姜若瑶面上神色，心中也很是欣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后来朝中风雨飘摇，太子等一众显眼的皇子被查出有悖天常纲德之事相继倒台，陛下这个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皇子也慢慢浮现在夺嫡的台面上，原本门可罗雀的皇子府宾客如云，往日的安宁日子被彻底打破，数不清的朝臣门客登门与陛下攀谈，接待不完的命妇闺秀递了帖子要与皇后娘娘攀上交情。”
“过惯了安宁日子的皇后娘娘倒也适应得很快，挂上得体贤淑的笑容与那些各怀心思的夫人小姐周旋来往，掏出自己的嫁妆办了一场又一场流水的宴席，不仅让那些本来存了看笑话心思的人再不敢小瞧了陛下与娘娘，更是从那些人嘴里套出了不少有用的消息，与陛下互通有无，辨别朝臣投诚之心。”
“皇后娘娘这般厉害？”
虽然心中对皇后绝不是眼下所看到的那样温良娴熟有所猜测，可姜若瑶也确实无法想象皇后那张清淡无欲的脸挂着热络的笑容与世家夫人周旋攀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