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男人回来的消息是凌晨。
娇娇提前吩咐过,若有事唤她便对天射出响箭。
因着心底总是有些不安,近日翻来覆去睡得极浅,故而哨箭一响她就听到了,急忙起身给出了回应。
走出去果真看到何总管候在落雪园门口。
守在墙外的带刀侍卫目不斜视地站那堵在门两侧。
他们的恪守吩咐让娇娇非常满意。
“媚姑娘,奴才叨扰了,殿下已经平安回了东宫,姑娘可否要去见一见?”看到少女踏着夜色走出来,何总管第一时间就汇报了来意。
娇娇没怪罪,毕竟是她说要他及时告知消息的。
听闻平安二字。
她心口一直揣着的担忧瞬间散去不少。
“现在太晚,既然平安归来,就让他早些休息吧。”
娇娇说着,嗓音又轻又柔,脸上笑吟吟,语气颇有几分神秘道:“你让夙墨渊明日来落雪园,就说上个月我作出的那个承诺已经找到答案了,若他想知道,今日辰时,孤身前来,我会告诉他所有的一切。”
算算时间现在这个点已经算是第二日了。
她唤的自然,何总管却惊得肩膀一哆嗦。
媚姑娘如今还是一如既往地大胆啊,竟然直接称呼太子殿下的名字。
震惊归震惊,何总管并不是个多嘴的,心底惊叹过后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去了,只是心底下意识地对眼前少女更恭敬了些。
没准....媚姑娘未来还真能让殿下另眼相待呢。
想着,何总管高兴的低眉应着:“是,奴才一定将话一字不落地带给殿下。”
“嗯,对了,记得让你家殿下带上搓衣板哦。”
她漾着笑意的话听起来暗藏了些许狡黠。
何总管好奇但没多想。
“是,奴才回去就为殿下提前备上。”
娇娇眸中满意的染上一抹吟吟笑意,配上她那双天生就生得妖媚蛊人的漂亮狐狸眼型,精致动人的绝色五官,红颜祸水四个字都不足以描绘她这副貌美容颜。
她眼波一动就美得让人魂牵梦绕了。
夜色幽暗,曼妙身姿在迷蒙光线下更衬出一丝旖旎。
然而四周巡逻的侍卫们却无一人敢抬眼窥视。
回了园子里。
这一夜娇娇在空间睡得格外的舒心。
而一边的某个男人却因为她突然的话呆坐了一夜。
天色将亮时,窗外敲击的细雨搅动了满室静谧。
也拉回了僵坐几个时辰的男人,心神归位,半晌才微微晃动了麻木的身子,头疼欲裂的滋味一下下撞击感官,全身上下每一处血液都被那股疼痛疯狂入侵。
夙墨渊强忍着痛意,抬眸看向窗子外。
这是入了冬的金陵城下的第一场雨,沁着无比刺骨的凉意,哪怕屋子里烧着炉炭也驱不散空气中的冰冷。
他幽暗无光的眸色霎时落下一片寒霜,脸色阴郁的站起了身,朝着还有些暗色的外面疾步走出去。
外头频频打哈欠的何总管听到声响。
扭头看到他穿得如此单薄,脚步却急促而沉重。
男人走路带风的气场太过凛冽慑人。
何总管脑袋瞬间清明了许多,张了张口没敢伸手拦,连忙偏头呵斥旁侧的小太监跑进去拿狐裘斗篷。
不知媚姑娘到底是要说什么重要的话。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殿下如此魂不守舍的着急姿态。
“唉哟殿下啊!您慢些!还下着雨呢!”
何总管捧着斗篷和伞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
好在雨不大,只是冬日的地上结了一层白霜,跑起来一个不留神就容易踩到摔了。
偏偏前面大步流星地男人像是迷了魂般听不见,只一味的往落雪园方向走,诡异的仿佛鬼上了身。
何总管急了,忙高声喊道:“殿下啊!天太早了,时辰未到,媚姑娘喜欢睡美容觉,这个点恐怕是还没起呢,而且姑娘特意叮嘱殿下带的物件还落屋子里没拿.....”
话才落,不知哪一个字起了作用。
前头的那抹高大背影止步没再往前走了。
他晃了晃因为走太快而栽受不住的身子,心口一阵阵心悸袭来,脸色苍白得非常吓人,脑袋的疼令他眼前时不时犯黑头晕。
夙墨渊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精神一定很憔悴。
想着,他神色一下变得阴沉无比。
僵坐一夜滴水未进的嗓音十分干涩嘶哑。
他转身,面上淡漠,话语却略带催促:“何时,唤人备水,孤要浴身。”
太狼狈,她最喜欢看他有精神的模样。
刚跑过来气还没喘匀的何总管闻言怔忡了一下。
“啊!”
反应过来后忙应道:“是!奴才现在就去办。”
怪了怪了,殿下今日的行为实在是怪哉。
·
落雪园,辰时已到。
本该天光大霁的晨色却浓云遮蔽,雾色笼罩了整片大地的视线,目光所及之处,四周摇曳的树影,在一阵一阵掠过的冷风中显得朦朦又胧胧,欲掩欲羞的模样。
夙墨渊一路走过,目光能看清的地方距离有限。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园子内比高墙外更冷了许多。
眼下才入冬,今年的南陵初雪未至。
可现今映入他眼帘那一片片铺满皎白的枝头,白茫茫的冬雪占据了整个肉眼可见的地方,脚下青石小道也落了一层白,藏在雾色中仿佛进入了一座沉睡的庭园。
这诡谲一幕让他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夙墨渊多年来第一次神情失态。
他愣住脚止步不前,漆黑色的眼瞳微微扩大,面色沉重、惊愕、骇怪的站在那一动不动盯着,周身气势一下子变得紧绷,目光怔怔竟不知该不该继续朝前走。
一瞬间的光怪陆离闪过。
话本上鬼怪出没时的各种诡异描述出现在脑海里。
他蹙眉,稳着镇定神色闭了闭眼睛。
再睁眼发现眼前的那一片素色依旧白得晃眼。
夙墨渊终是没忍住,抬手拨了拨旁侧伸延出来的粗细枝干,在他触碰那一刻,簌簌飘落的白雪坠了下来。
一团团砸落在青石小道上与其他的白融为一体。
指尖传来的冰凉寒霜告诉他梦境的真实性。
他眼神转瞬清明,目光冷冽,抬脚朝前,鞋底碾实了地面的白雪,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串串印花靴印。
是妖是鬼一探便知。
夙墨渊冷淡地注视着四周如梦幻般的景象。
落雪园被白雪覆盖的场景他一年见过无数回。
这熟悉又陌生的景色激不起心底一丝波澜。
他稳步走着,然而,在目光触及湖面长廊两旁的红光花灯。
男人脸上的淡色被呆滞取代,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即刻间染上煞白,映着周围环境仿佛能与白雾融合为一。
特别是看到长廊对岸,阁楼前的那一抹刺眼嫣红。
他不受控制地朝前呆呆走了一步。
夙墨渊眼中情绪翻涌,雾色中,远处少女的红色背影在湖面上倒映出迷蒙光影,风拂过,荡了一圈一圈涟漪。
阁楼前本该早早枯死的古树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树下那张完好的秋千架,风穿过时,毫无磨损的绳索发出阵阵熟悉声响。
古树上挂着的四五盏璀璨鱼灯。
阁楼下檐上坠吊着的一排排尖锐冰锥......
少女从头到脚一如记忆中娇媚妖娆的明艳模样。
一切的一切在夙墨渊眼中都变得格外清晰。
一瞬间,回到了十年前的寒冬。
他拼命克制着身体里几乎要沸腾的灼热之感。
张了张唇,却发现已经失了声。
是........她吗.....
念及此处,翻涌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冲破了心口。
夙墨渊大步走上前,这一刻,脚步凌乱、急促、不见丝毫沉稳,疾速之势不过转瞬间就行到了女子后方。
他眼尾发红,想开口唤她,启唇多次都是无声。
脚下步子无论如何也再迈不出去一步。
夙墨渊漆黑眼眸里暗涌着微光,呆呆的站在那,眼神无措又无助的痴痴盯住她,生怕少女一眨眼化作泡沫碎了。
“嘻~ 你来啦。”
少女像是才发现他的到来,笑吟吟地转了身。
那回眸间,红衣墨发,素雪皑皑,唇艳如红杏,眉似远黛,肤如凝脂,这一瞥,绝色倾城落了一地芳华。
仿佛天地就唯有她这一抹曼陀朱华遗世绽放着。
娇娇面带笑靥的直直对上男人那对漆黑的眼。
“啪嗒!”
不知是何物在男人身后掉落响起。
两人对视着谁都没有垂眼看。
夙墨渊目光停愣的凝着她,高大身躯微震,开口,嘶哑的嗓音含了浓浓迟疑,低喃唤出声:“.....媚.娇娇”
男人丢了魂的失神模样实在罕见。
娇娇止不住唇角笑意,没否认也没点头的转了话。
“跟我来,我买了许多漂亮的花灯给你。”
说着,她自然伸出手拉住了男人身侧垂落的左手。
不知道是不是她说话的熟稔语气太相像,还是四周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的场景太过逼真,被少女软绵小手拽着走的那一刻,夙墨渊心底竟没有一丝抗拒情绪。
他眼神呆滞的望着前方的红衣少女。
僵着身子,整个人乖乖又呆呆的跟在她后面。
前面娇人儿走一步,他跟着迈一步,她慢下步调,他也随着变慢了速度,这亦步亦趋紧凑的节奏,让他看起来像个没有灵魂没有自我意识的提线木偶。
进了门,里面的环境再次令他恍了神。
十年前一模一样的摆设与物件。
连那桌上倒了茶水的杯子位置都未变,似乎还有缕缕热气从杯中冒出,恍惚间,夙墨渊宛若站在了十年前的小阁楼里面。
他这十来年就像只是短暂出门透了会儿气。
回到阁楼中,一切如离开前一样未变,
物未挪,人未走,雪未散。
男人呆呆的看着少女纤腰间坠挂的那枚环佩金铃。
‘铃铃叮当’的细碎声响轻盈而悦耳。
如同远在天籁雪山上的催眠曲,传入耳膜后使他空白的大脑变得浑浑噩噩。
见男人僵硬得如石雕一般盯着自己腰间不眨眼。
娇娇唤了他好几次都叫不回他的魂。
她浅扬眉梢,仰着小脸站在他眼帘前方不停挥着手。
“喂!夙墨渊!”
她收手推了推他肩膀,媚眼灿灿,弯眸一笑,眼底藏不住的情意密如雨丝,温柔缱绻目光,更衬出她面色红润,整个人难掩仙姿光华,容貌十分潋滟动人。
“哦嘿哟,快醒醒呀,我跟你说话呢。”
娇娇一边说话一边伸着手戳了戳他胸口。
“喂,喂你.......”
话未说完,一只冰凉有力的大手紧紧攥住她手腕。
皓洁如白玉的纤细腕上滑出一只碧绿玉镯,绿得出水的色彩与红色衣袖交织在一起,不过瞬息间就夺取了夙墨渊视线。
他刚刚才恢复神志的眼眸再一次顿住了。
暗哑的嗓音很低很沉,视线盯着那绿镯怔愣不动,捏着纤纤细腕的力道却无意识的一点点加重,喃声开口:“....为什么,....是你.......”
“很失望吗?”
娇娇忍着痛意,也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对视间,她像是卸掉了多日来伪装的面具,眸色温柔的朝他甜甜一笑,酥音缠绵绕耳:
“你要找的,一直都是我啊。”
“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