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点动静,是被褥轻轻摩擦的声音,还有床板咯吱一响。
“又弄你那一套?”屋里传来微弱的声音,带着点虚弱,又透着几分倔强,“我吃不动。”
“你不吃哪知道吃不吃得动?”何雨柱轻轻笑了,推门进去,把鱼盘放在炕边的小桌上,掀起盖布,热气氤氲,那股清香立时弥漫开来。
易中海缓缓坐起来,靠着被子,脸色仍旧苍白,但眼神清醒了些。他鼻子动了动,像是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目光缓缓落在那条鱼上。
“真做了啊?”他语气中带着点意外,更多的是一种久违的暖意。
“废话,我说了要做就做,别小看人。”柱子蹲下身,拿了双筷子递过去,“尝一口,看看我手艺进没进步。”
易中海没接筷子,而是静静看着那条鱼,许久,才慢吞吞地说:“你小子……居然记得我不爱腥。”
“当然记得。”何雨柱嘴角一勾,眼里却浮出一层湿气,他低着头,装作拨鱼刺,“你嫌腥,我炖了一锅姜汤在炉子上,喝完鱼就喝汤,胃里能暖点。”
易中海不再说话,接过筷子,夹了一口鱼肉放进嘴里,咀嚼缓慢,但终究还是吃下去了。他的手微微颤着,却带着倔强地再夹了一口。
“这汤,你先喝点。”他把碗递过去,语气温和得不似平常。
易中海靠着被褥,眼神有些迟疑。鱼他已经勉强吃了几口,胃里略有些发热,但他知道自己这些日子,肠胃早就不比从前,吃东西如同赌命,一不小心便是整晚的翻江倒海。他不想让何雨柱失望,更不想那一碗热汤变成他费尽心思后的尴尬回报,可终究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别烫着。”柱子叮嘱了一句,声音轻得像是从嗓子缝里漏出来的,他望着那碗汤时,心里一阵阵地拧巴。
这一锅鱼汤,是他用最老实的手法熬的。他没有放多余的香料,也没有图省事用高汤块,只用几块姜片、几段葱段,和半锅凉水熬足了一个时辰。锅盖只掀开两次,头一次是下盐,第二次是下胡椒——他知道,鱼汤不怕腥,就怕没灵魂。姜是去腥的利器,胡椒才是鱼汤里最温柔的一道刀锋,轻轻一点,汤就从寡淡变得有了骨气,有了底色。
易中海小抿了一口,舌头还没来得及分辨味道,那股暖意就顺着食道一点点滑入胃中,仿佛有只手,从他五脏六腑里捧出一缕寒气,替换进一团柔和的火。他愣了一下,眼角不自觉抽动了一下——他没有预料这汤竟会这样顺口,更没想到这口汤下去,他身上那一层沉甸甸的倦意竟也被冲淡了几分。
“行啊你小子……”他低声嘟囔,嗓子里透出一点像笑又不像笑的语调,捧着碗继续喝。
何雨柱听了这句话,嘴角轻轻一挑,却没搭话。他转身坐到了靠墙的小凳子上,那凳子是他今早刚修好的,新切的木板还带着一点树脂的清香。他将两手搭在膝盖上,指节轻轻摩挲着裤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易中海的神色。
他看着老头一口一口地喝着汤,那张久病的脸竟也泛起了点淡红的色泽。那一刻,他心里像是被谁轻轻捏了一下,说不出的酸涩和释然交织,像一股子浊气忽然从胸口里冲出来,叫他眼眶发热,喉头发紧。
“汤里没刺吧?”他故作随意地问。
“哪来的刺?你炖汤会留刺?”易中海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一点老资格的批评味儿,却已不同往日那般尖锐,而是含着点子调侃。
“那是,鱼刺炖进去了也都酥了,哪还能扎着你。”柱子笑了笑,仰头靠着墙,眼睛却盯着屋顶那道老木梁,心里却没在看梁,而是想着,这屋子,这人,这锅汤,或许再过几年都不再是这副模样。
他忽然有些心烦意乱,那种情绪像是藏在骨缝里的湿气,一时被鱼汤的温度逼出来,搅得他浑身不自在。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那汤香还在空气中,和着病房里混着药味的空气,竟没让他反胃,反而像是一种解药,一种能将压在人心头的沉默解开的钥匙。
“老易,你说咱这一院子人……”他忽然出声,嗓音有些低哑,“这些年,来来去去的,谁最让你琢磨不透?”
易中海咂吧了下嘴,仿佛被这问题问得发愣,又像是在认真琢磨。他沉吟片刻,道:“许大茂。”
“我也是。”柱子轻笑了一声,眼里却没笑意,“这人,平时不声不响,关键时候,心眼比谁都多。”
“你说他坏吧,他也没真下狠手;你说他好吧,他又总留一手。”易中海接着说,似乎这话题忽然间让他找回了点精神。
何雨柱点点头,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烟盒,又塞了回去。他不抽烟,只是习惯了拿着点东西转在手里,这样能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心虚。
屋外的风声又响了起来,门框在风中轻轻颤动,发出“吱呀”的细响。屋顶上那只吊灯微微晃了晃,影子斜斜地投在墙上,像是一道被岁月拉长的疤痕。
“你这汤,要是年轻时候有你这手艺,咱那时候干啥还天天吃干馒头。”易中海忽然叹了一句,话里带着点回忆,又带着点遗憾。
“年轻时候哪懂这些。”何雨柱低声道,“那时候只想着把肚子填满,哪有心思琢磨味道。”
“你现在也不小了。”易中海说这话时,语气像是随口一说,却在何雨柱心里砸下一块石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去灶台上端了那锅姜汤回来,又盛了一碗放在老易面前,“这姜汤你也喝点吧,别光顾着鱼汤,这玩意暖胃。”
“你这是打算把我灌饱送走啊?”易中海眉毛一挑,端起那碗姜汤,鼻尖微微发红。
“我这人心眼不多,就想着你能吃一口是一口,哪天真不行了,也不让你饿着走。”何雨柱说得轻,却带着股子说不出的笃定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