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麾慌不择路,只拼命向外逃脱,铁燕门的秘传功法‘飞羽纵跃’此刻在他脚下施展到了极致。
‘踏!’一只脚蹬上树干,借力上提,身子瞬间拔高三四丈,象头大鹰一般向前路飞落下去,一越距离直有十五六丈。他这样的奔行功夫,天下没几人能够追赶得上。但此刻刘振麾却仍然不敢回头察看胡不为是否追来。
那只可怖的青龙已经把他吓得心胆俱裂。连木坛主那样的狠角色都抵挡不住青龙一击之威,可想而知,刘某人便是再刻苦修炼十年也未必能够与之匹敌。好厉害的青龙!刘振麾想到那如练的光华,杀敌于无形,仍然止不住心脏的震抖。他只盼望,以后永远也不要再见到这条灵物。
刚才林中交手一开始,刘振麾便已潜身缩到树丛后去了。他见机极早,一觉形势不对,便开始筹谋脱身之策。趁着众人都把目光转到林中,慢慢移身,藏到隐蔽处。待得听见木坛主与青龙两次交手不敌,仓皇逃命,他哪还敢拖宕片刻?当即四肢着地,悄无声息向外游去。
听得身后罗门教众的惨叫一声连着一声,刘振麾呼吸都快停止了。好不容易忍住了立即跳起逃离的惊惧,慢慢游出数十丈远,料想胡不为即使发现也无法立即追来,立即施展救命招式飞羽纵跃,向着前路疾奔。
“胡不为不是陪着苦榕到颖昌府去了么?怎么又折转回来了?”刘振麾心中又惊又疑,然而不管怎样,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逃出龙口,可别被那条青龙杀了。
此时跑了近半个时辰,离开树林子已有三四十里了。刘振麾才敢把目光向身后偷瞥一下。还好,道路上空无一人,胡不为并没有追来。一知自己逃离了险境,刘振麾精神立泻,收了功力,脚步放慢下来,心下暗觉侥幸。
抹了抹额上的冷汗,他又跑进道边的树林中,藏起形迹。此时尚未确定姓胡的杀贼是否追来,须得小心行事,可别大意失荆州,竟又着了他的道儿。
林中风叶吹响,有如潮涌,一波一波的直若无休无止,刘振麾只觉得自己的心思也跟着林涛一齐起伏翻涌。静听了片刻,来路上仍然没有追踪之声。他稍稍放宽了心,举头向前路看去。
前路黑沉沉的。没有村庄,没有灯火。适才仓促逃命,也不知走的什么方向。刘振麾抬头看看,月亮正挂在头顶左侧,算来已到寅末了。他走的是阳城方向,这里离阳城已不太远了。
然而,下一步呢?却该往哪里走去?他心中生出茫然之感。
自己勾结罗门教,弑师夺位的罪名一旦被胡不为和许是非传扬开,江湖上再没有他刘振麾的立足之地。天下之大,他将无所去,无所从。每个人见到他,将痛骂他,指责他。同门师兄弟也会天南地北找他报仇。
刘振麾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砰!’的一拳击在面前树木上,指骨剧痛传来,他却浑然不觉。他的心中被愧悔和愤恨填满了。只怪自己求名心切,竟然与罗门教联手害死了恩师……悔啊,为什么那么贪图门主的位置?为什么那么向往号令一呼,万人云从的风光?害死了师傅不说,竟还沦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
刘振麾双手捂脸痛哭起来,如同负伤的野兽。没人能理解他此刻内心复杂的感情。片刻后,他又慢慢的抬起头,眼中尽是怨毒。
是胡不为。若不是他多管闲事,自己断然不会功亏一篑。自己筹谋一年多的精密的计划,竟然毁在他的手上,实在令人不甘。“姓胡的!你不得好死!”刘振麾恨恨叫了一声,一拳又向树干捣去。
那个狗贼杀完罗门教的人,现在定然正在向这边走来。他是准备向群豪揭发自己的罪行,让自己再无容身之所。刘振麾心中想道。明天过后,江湖上人人都知道自己是勾结邪魔的叛徒了。
转头看向阳城方向,隐约看到零星的灯火。刘振麾心中蓦然转过一个念头。
他走在胡不为的前头!这可是挽狂澜于即倒的绝佳良机!
他目中透出冰冷的杀机来,既然左右都是死,那就拼个鱼死网破。看看谁的手段毒辣!事不宜迟,现下每一刻钟都是宝贵万分,可不能再延误了。只要抢得先手,黑的就会变成白的,死的也会变成活的!
当下深吸了一口气,刘振麾从林中蹿出,飞羽纵跃加到十成,奋全力向阳城方向跑去。
月亮又隐到云层中去了。天边现出一线亮色,曙光开始照落大地。
从床上起来,胡不为看着投在窗格上的阳光发怔。
他脑子里面还记得起梦中那些凶险的打斗。许多黑袍的罗门教徒来追杀他,他和胡炭毫无退路。正在惊险之际……
‘扣!扣扣!’门外传来敲击之声。
胡不为定了定神,坐了起来,道:“谁啊?进来。”‘呀’的一声门响,一个伙计拖着茶盘笑嘻嘻走了进来:“客官睡得还好吧,这是茶点,等一会早餐做好,我给你送上来。”
胡不为笑道:“啊,好,太好了。”低头间,见自己一双脚染满了灰泥,指甲都长得有寸许长了。地上,那双在西京买的皂色低跟快靴也已经破败得不象样,左右倒着,象两只刚从泥塘捞出的小黑狗。他皱了皱眉,叫住了正要出门去的伙计,问道:“现下附近可有开门的服装衣袜店?”
小二道:“有,出门南行百十来丈,就有百色衣庄和蝶满园衣庄,现在都已经开门迎客了。”胡不为道:“你帮我买一套文衫过来,头巾一顶,快靴一双,我要置换这身行头,你看着买。”从包里取出一小锭银子,抛了过去,道:“这些钱你拿去,买东西剩下的,你自己留着吧。”
小二欢天喜地,接钱买办去了。昨夜里胡不为使唤过他一回,让他给胡炭找些吃食,小二万分不情愿,可胡不为有的大把银子,如何不知道指使人办事的诀窍?一两银子打赏,小二态度立变,到厨里热了些饭菜端来。他吃了甜头,不等吩咐,今天一早就来伺候胡不为了,盼望着多得点赏钱。
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赏钱的激励,店小二办事麻利之极,片刻工夫,给胡不为买回了一身玄青色文衫,一顶同色直板方巾,内衣裤,鞋袜具备。还给小胡炭也买了一身崭新的衣衫。胡不为喜他心思灵巧,体人心意,又重重打赏了三两银子。那小二何曾遇见过这般慷慨大方的主?直恨不得跪下来亲他脚趾头了,爷前爷后叫着,把饭菜茶水,洗漱用具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胡不为洗刷完毕,吃了饭食,苦榕也走了进来。
“苦榕老前辈来了,柔儿怎样了?”胡不为问道。
苦榕道:“现在稳定下来了,三两个月之内还没大碍。”胡不为‘哦’了一声,又问:“往后怎么办?谁能把这些病症给彻底拔除掉?”
苦榕沉吟不语,片刻,摇头叹道:“我想不出天下有谁能够治疗这样的蛊虫术……不过,我觉得你的定神符或许有效,它既然能克制住幼虫发作,料想对毒虫也颇有效力。只是很麻烦你了。”
胡不为道:“前辈哪里话来,柔儿得了这样的病,我心里也很难过,举手之劳而已,我没什么麻烦的。”苦榕点点头,道:“好,等会儿我再多买点黄符朱砂,你多画几张,咱们前路带着。”胡不为应了。
到午间,苦榕果然买回了一捆黄纸,一罐朱砂和无根水。胡不为裁纸画符不提。
两人在客栈中住了两日,胡不为每天耗费灵气书画定神符。到第三日,画了一百来张,让苦榕都带着了。两人再不停留,会了餐宿费用,一路出城,向洪州去了。
道上风霜颇苦,两人谈谈说说行了十八九日,踏进蔡州,竟然结成了好友。苦榕原本就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见胡不为对妻子坚贞情长,实在大获我心。更兼两人都有惨痛的过往,同病相怜,在路上时,一人低叹则一人皱眉,一人无语则两人相对,一来二去,竟将胡不为视成了生平第一知己。
此时柔儿的伤势却好得差不多了,定神符的神效实在令两个人惊讶。短短数日之间,柔儿身上的虫斑已经消减了许多,人也慢慢肥壮起来。苦榕欣慰之余,连对胡不为竖大拇指,道:“胡兄弟,你有了这样救人性命的绝技,在天下行走永远不会吃亏,谁都有伤病的时候,天下良医又极难求。哈哈,只要知道你有这手救人本领,只怕每天都有一百多人等着让你救命。”
胡不为却想:“原来定神符这么宝贝,哈,每天一百多人来买符,老子就发大财了。”
这一日天刚薄暮,两人行在一处山道上。见天空中群鸦飞霞,不下百只,嘶哑的鸣叫响之不绝。苦榕叹道:“都说乌鸦是不祥之鸟,每闻其鸣,必主凶兆。可天下之人,又有谁知道它们竟是绝忠绝孝之鸟?”
胡不为本来心中打鼓,听了他的说话,问道:“绝忠绝孝?乌鸦是这样的么?”苦榕点点头,道:“乌鸦反哺,羔羊跪乳。这话你应该听说过吧。”胡不为怔了一下,小时候听长辈说过这些俚语,可惜一直没深究其中涵义。
“乌鸦长大后,会捕食虫儿反哺给年老的父母,小小羔羊刚出生,便知父母的深恩,吃奶时都是跪着吃。”
“我记得本草纲目中好象有说乌鸦的。”苦榕续说道:“此鸟初生,母哺之六十日,待其长,则反哺六十日。嘿,禽兽都知道父母抚养的深恩,知道反哺报答,天下间却有几个人也这般慈孝?”胡不为知道苦榕又勾起了伤心往事,也不好劝解。听老头儿愤愤不平,大骂多年来所见所闻的许多忤逆不孝故事。
“照我说,天下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人人都该杀!”苦榕恶狠狠说道。胡不为吓了一跳,忙道:“老前辈,天下有许多人凶狠愚昧,打骂亲娘,的确是禽兽不如,可也不能一杆子扫落一船人。对了,刚才你说乌鸦还是忠鸟,那是怎么回事?”
苦榕瞅了瞅他,问道:“胡兄弟,你的夫人没了,你有没有想过要再娶第二个女人?”胡不为茫然道:“娶第二个女人?还有谁肯嫁给我?”苦榕道:“先不要管有没有人肯嫁给你,我是说,万一有这样的机会,你会不会娶第二个女人?”
“不会的。”胡不为摇摇头,天下间还有哪个女人能比得上萱儿?“我不会娶第二个女人。”说完这话,胡不为脑中忽然想起狐狸精来。除夕给她洗伤时的旖ni风光,元宵临别时她看向自己的眼神……胡不为心乱如麻,待要摇头不想,可心底下一个念头止也止不住,慢慢冒了上来:“万一……嫣儿想要嫁给我,我娶是不娶?”单嫣的娇媚可喜之态蓦然变得清晰异常,浮上眼前,胡不为口干舌燥,心中突突乱跳。
“嫣儿肯嫁给我么?”胡不为被这个念头搅得心中不宁。“那日被烈阳恶道所伤,嫣儿那样看我……她……好象是喜欢我。她舍不得离开我。”
“十五元宵,嫣儿要走了,又扑到我怀里,亲了我一下。”他似乎又看到了单嫣在雪地里频频回望的流泪的面容,那眼睛里面有许多要说的话。
这片刻之间,胡不为便如醍醐灌顶一般,猛然惊悟到了妖怪妹子的感情。以前曾经忽略的细节一一浮现眼前。
单嫣每次看到他,总会很害羞,不肯说话,可眼中却又分明透着欢喜。
在院子里遇上时,单嫣总是低头不看自己,只时不时偷偷把目光投过来。
她已经二十三岁了,却不愿出嫁,每次单枕才谈她的婚事,她总是很生气,还总瞄向自己。
被烈阳伤害时,她眼中刻骨的眷恋和不舍,那是任谁都能看出来的呀,可那时胡不为心伤爱妻之逝,竟然不觉!
“她肯的,嫣儿是很肯嫁给我的!”
胡不为心下震动,一时怔住了。胸中一股沉重的,无法抑制的情感,油然升腾开,积在胸口,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那个可亲可爱的妖怪妹子,带着一腔心事独自养伤去了,她现在在哪里?她怎么样了?
此时苦榕还未察觉他的异样,点头道:“胡兄弟,你是痴情种子,一万人里也找不出第二个来的。老哥我很欣赏你这一点。我只知道,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权贵,只要有机会,人人都想娶小妾,一个不够,两个,三个。这还罢了,还要上青楼鬼混,通奸……嘿!照这些人的活法,就是杀一百个头也不够的。”
“可是乌鸦就不同。”苦榕抬头看看天空正在环绕群飞的黑点,话中带着感情:“它们一生坚守一夫一妻之道,至死不渝,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是不离不弃,生死与共。它们很讲义气,族群中每有乌鸦死了,所有的乌鸦都会守到身边,把同伴衔到临近的池塘中,把它埋葬。”
胡不为收回了胸中泛滥的情感,看向苦榕。老头儿此时呆住了,静静的看着鸦群。胡不为心中忽然生起怜悯,别看苦榕武力高深,坚强得很。可这老人似乎受了许多打击,一直单身一人,也不知他少年时受了什么样的创伤。
“哑——”一只乌鸦嘶鸣着,飞掠下来,一头扎进了前路山坡后面的树林。群鸦齐声而鸣,片刻后,更多的乌鸦也飞扑了下去。暮色比先前沉一些了。
“走吧。天要晚了,咱们先找个歇宿的地方。”苦榕叹口气,当先迈步。胡不为也不说话,跟在他身后。
从弯道转过来,树林后一个小村的轮廓渐次显现。胡不为喜道:“啊!这里有村子,晚上有地方借宿了。”话刚说完,一眼瞥见前方道边树林一排黄色之物甚是碍眼,齐齐整整的,但沉暮之下看不真切。胡不为快行了两步,要看清是什么东西。
坟。新坟。
见两人走近过来,鸦群纷纷惊起,飞上天空。
那是数十座新堆的土坟,密密麻麻,黄土未干,堆满了整座树林。坟间许多零碎的衣物和森然白骨,看来触目惊心。十数只心有不甘的乌鸦,正在掠食地上零散的肢体。不时抬头向两人投来警惕一瞥。“死了这么多人?发生什么事了?”胡不为惊道,苦榕却不答话,把眼光投向不远处的村庄。
此时天色向晚,正是做饭的时候,然而村庄中一片死寂,没有鸡鸣狗叫,没有炊烟。只林叶间依稀透出的几点微光,告诉路人这里还不是个完全的死村。
两人行过村中大道。见许多房屋已经损毁,敞着门,里面的箱笼家什隐约可见。八十来户民房,荒败了大半。两人走了一圈,只有不到十间房中点着油灯。胡不为叩响了其中一间,房里一个老妪惊恐问道:“谁……谁?是谁在外面?”
“大娘,我们是路过的,想在你这里借宿一晚,成吗?”
房门开了,一个满脸鸡皮的老太太端着一盏油灯出来,把几人迎进去了。
屋子甚是狭小,土罐木箱占据了大半空间。屋子靠墙处有一张木板支起的小床,蚊帐打满了补丁,被烟火熏成黑色。一个老汉穿着单衣坐在上面,惊讶的看向走进来的一行人。
“你们几位随便坐,房子小了一些,你们……你们……”老婆子局促的说,伸手拿起搭在箱子上的两件粗布衣衫:“没有凳子,你们坐在上面吧,我给你们热点饭……”她踮着小脚,到偏屋中整治冷饭去了。
“家里就你们老两口么?”胡不为问那老汉。抬头看看,房顶上茅草覆得很严密,似乎刚刚修葺过,雨天倒漏不下来。
老汉揩去鼻尖上的一滴清涕,颤声道:“本来有一个儿子……刚刚死了。”
胡不为默然。见老汉起身下来,穿上草鞋道:“来,来,你们行路累了,先到上面躺一下,饭菜一会儿就好了。”苦榕连忙阻拦:“这位老哥,你不用起来,咱们倒不累,坐坐就行了。”老汉一再坚持道:“这哪成啊,这哪成啊,客人进门,就是亲人,来,来,小伙子,把两个娃娃带上来。”
胡不为见盛情难却,只得把胡炭解了下来,放到床上,柔儿也坐到床边。
“我在村口看到许多新坟,出了什么事了,死这么多人?”胡不为把老汉搀着坐下,问道。
“唉,都是命,都是命。”老头子一双浑浊的眼睛在黯淡的油光下显得凄然。“都给妖怪害死了,福安村一百多口人,现在就剩下不到二十人了。”
“妖怪!?”胡不为吃了一惊,“你说……他们是给妖怪害死的么?!”
老爷子脑袋几乎垂到地面,频频点头,道:“都死了,死得干干净净。老天爷不让我们活着,又有什么法子?”
“妖怪什么时候来的?”
老汉抹去面颊上两滴老泪,嘴唇哆嗦:“快一个月了。老大一条蛇,从村里过来,唉,唉,我苦命的孩子刚刚出门,也……也让它给害死了!”说着,老汉哀哀痛哭起来。老婆子此时站在偏房门口,听见了几人的对答,也偷偷抹泪。
贫苦无依,老来丧子,正是人间悲绝之事。他们日后的生计,可怎么办才好?
胡不为看得满腹辛酸,原以为自己家破人亡,背井离乡已是人间最凄惨的境遇,哪知道这对老夫妇临到入土时,却又失去唯一的儿子,这样悲惨遭遇,与胡家相比又幸运得多少?
这满村之人,十停死去了九停,正是家家添新坟,户户有亡魂。乱世之中为人,苦难何其之多。
被这沉重的话题压着,一时房中人人沉默,都不说话了。只小胡炭不谙世事,小拳头‘砰’‘砰’的砸在权做枕头的乱絮堆中。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们也饿了,来,吃点饭。”老婆子抹去脸上泪痕,强笑说道,从偏房端来两个粗瓷大碗,里面盛着稀薄的杂谷粥,掺着老菜帮子。“家里没别的粮食,你们先将就着吃,等明儿早上,母鸡下了蛋,我给你们煎。”
胡不为鼻中一酸,将饭碗接过了,低头大口啜饮。粥食虽然粗糙,但却是两个老人的好意,他不忍心不喝。
等晚饭吃罢,老婆子又把长木箱上的杂物搬下,在地面铺几件旧衣权作歇卧之床。
然而这一晚间,苦榕和胡不为又哪能睡得着?
听得门外鸦声渐息,夜枭和野犬的呜声又响起来了。那些流离的不幸之物,正在坟间争夺死人尸体吧。几人就这么睁眼待着,默想心事。
夜一点点沉下去了。屋中各处开始传来耗子悉索的碎响。猴子拴在桌子腿上,也不睡觉,睁着一双硕大的黑眼到处打量,不时‘吱’的轻叫一声。那对老夫妇年纪大了,体力不济,在床上躺了片刻便已鼾声如雷,和着门外越来越响的风声,听在胡不为耳里便如雷雨之将至。
躺到中夜,胡不为后背被地面上的小石子硌得生疼,翻了一个身,听见木箱上的苦榕轻轻叫了一句:“胡兄弟,你还醒着么?”
胡不为应了一声。苦榕轻轻翻下身来,道:“你起来,外面情形有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