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萨和谢阳蛰负责的【猎海】组织在最南端。
不管胜负与否,他们那边结束,就代表其他队伍负责的区域也只差收尾。
【鬼影】、【乐园】、【猎海】......几个大型的混乱区域异能者组织全部被剿灭,只有一些边缘成员得以幸免。
混乱区域的【危险排行榜】迎来大洗牌,前十就剩第一的幽灵和第二的杀人蜂。
他们两人来自第三方的天衡山,后九十位中极少数活下来的也是自一开始就保持绝对中立。
这些大型组织被毁后,剩下的小组织和个人短期内难成气候。
接下来的几年、十几年,或者更久,安全区都会处在一个安定和平的状态。
然而,这次清扫任务,管理局同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以负责【排行榜】前十的三队来举例,相慈宁、谢阳蛰、翟萨牺牲,霍斩兰正式退队。
二队的罗毅等大部分队员牺牲,伤势最轻的是红谷公园被相慈宁救出来的那一批。
此次清剿任务几乎没动用各大分局的异能者,所有的损伤都由总局承担,这也导致总队异能者重组一事迫在眉睫。
端木随周日深夜跟军部交接完任务,周一早上就开商讨会议。
这场会议一开就开到傍晚,这才敲定总局异能者分队的重组方案。
日后,总局将重新采用最初的等级划分制度,将任务难度分为低级、中级、高级、特级。
一队保持不变,队员依旧为以辅助为主的异能者,想出战斗类的任务需重新进行训练与考核。
三队并入二队,队员为出外勤任务的战斗类异能者,原三队成员负责高级和特级任务,原二队成员高级及以下的任务。
被派去各分局历练的新人须在两个月内选择是继续留在分局、还是回到总局任职。
回到总局任职的新人也需要通过考核,进而确认负责的任务难度。
傍晚时分,会议结束,岑修文和端木随一起离开总局。
只有两个人吃饭,岑修文没定什么餐厅,只约了家他常去的家常菜馆。
家常菜馆的装潢有些简陋,进去前,岑修文问:“端木随,吃得来吗,介意的话可以换一家,用不着勉强自己。”
端木随道:“岑局说笑了,就是这样的地方才好吃。”
岑修文笑了笑,“不介意就好。”
他跟老板熟得很,要了间小包厢,又要带端木随去点菜。
端木随的目的不在吃饭,笑着婉拒:“岑局,不用这么麻烦,你看着点就好。”
岑修文同老板交代:“我平时吃的那几道,分量少点,还是老规矩。”
两人进了包厢,岑修文脱下外套,搭在架子上,“放心,这包厢我常用,里面没有监控,不过隔音不是特别好,以异能者而言,说要事得小点声才行。”
端木随就穿一件白衬衫,不用再脱外套,直接找了个椅子拉开、坐下,“好,还是岑局想得周全。”
“端木随,你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岑修文在端木随对面坐下,状似随意地调侃道:“今天跟我说话这么客套,该不会是有事求我吧?”
端木随也笑起来,如实答道:“确实是有事求岑局,不过等菜上来再说也不迟。”
岑修文没继续追问,跟端木随闲聊到菜上齐,才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可以。”端木随放下筷子,“岑局,有时候,人机关算尽无数次,不如老天戏耍一次。”
岑修文问:“具体是指?”
端木随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喝了几口,“没有具体指代,感概罢了,让我突发奇想,打算趁早考虑后事,岑局,你说我的位置由谁来接手比较好?”
岑修文思索片刻,“我也想避险,可是罗毅、谢阳蛰先后走了,岑憬确实是最适合接手的人。”
端木随轻轻摇晃着玻璃杯,语气悠闲散漫,却裹挟着一股淡淡的凉薄,“我也一样,但就像岑局你说的那样,只要你还是局长,岑憬就不可能坐上高位,不过.....”
他将玻璃杯放下,盯着岑修文,含笑的眉眼间透着锋芒,“岑局,你现在死了,就是另一码事了。”
深夜,端木随独自开车回到总局,刚下车,车门都没关上,一把匕首就抵到他的后颈处。
他平静地回头看去,本该待在宁省的雷斯特蹲在车顶,桔黄色眸子散发幽亮的光,“喂,端木随,你不会真把岑局杀了吧?”
端木随反问:“你怎么猜到谢阳蛰是我的人的?”
“端木随!”雷斯特的声音明显压着股怒意,匕首也往前抵了些许,“别转移话题,赶紧回答我!”
端木随答道:“没杀。”
雷斯特明显不信,匕首依旧抵在他的后颈处。
端木随望着雷斯特,“罗毅的死跟我有关,岑憬已与我心生隔阂,他坐上我的位置,未必会跟我指定的继承人一样对天衡山尽忠,而且......”
冷风吹过他单薄的脊背,吹起被染黑的长发,他垂下眼帘,略显疲惫地笑了下,“师恩如山塑我根骨,君命似天断不可违,于公于私,我都没理由去动岑修文。”
“杀了他只能我宣泄不满老天戏耍的怒火,那样的事,我做不到,即使我确实动了杀心。”
雷斯特知道端木随的忠心程度,收回匕首,跳到他旁边,“那你大半夜回来干嘛,加班啊?”
“收拾东西。”端木随关上车门,朝总局大厦走去,“我辞职了,今晚就走人。”
“哦,原来是辞职......”雷斯特后知后觉,“嗖”一下追上端木随,“你说什么,你能走人了?!”
“是啊。”端木随侧目看着雷斯特,“一起走不,去我给你准备好的咖啡馆,也不用劳烦你往我坟头倒咖啡了。”
端木随的身份特殊,职位太高,总局能放他辞职离开的理由只有一个。
雷斯特只用一瞬就想明白,却没露出任何哀伤,反而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笑起来,“当然,我的咖啡店,我肯定是要过去监工的。”
端木随辞职了。
这是一个谁都没料到的事情,只用一天就传遍了总局和各大分局。
三天后,双胞胎回总局的第一件就是硬闯他们老爸的办公室。
岑琛将房门大力关上,凑到看资料的岑修文面前,“爸,端木随真辞职了?!你、总局高层,中央那群老头子,是怎么同意放他离开的?!”
在岑憬的预想中,端木随是走不了的,不想继续共事,只会是他和岑琛走。
两人连参加完统一葬礼,辞职后要去哪都想好了,谁料端木随真有办法,说他走就是他走。
岑憬也道:“爸,端木随是怎么说服你们的?”
岑修文抬头,又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暂时无可奉告。”
岑琛还欲逼问,手还没落到桌上,岑修文朝他笑起来,故作神秘道:“岑琛,那是一个高层和中央都同意的理由,过一段时间你们就知道了。”
岑琛不爽地挑了挑眉,试图借此岑修文。
岑修文反问:“岑琛,胆子肥了,还打算威胁你爸不成?”
“是——”岑琛拖了个长音,转身揽过岑憬的肩膀,“这就走还不行吗?”
岑憬想不明白端木随能顺利辞职的理由,那人更似凭空消失,怎么找都找不到。
这也难怪,毕竟端木家的暗线和情报网超乎想象,能创造出一个不存在的人,也能完全抹去一个人的存在。
不等双胞胎着手找寻端木随的下落,或想明白他成功辞职的理由,总局公布了本次任务的牺牲者名单。
罗毅、翟萨、谢阳蛰、相慈宁......双胞胎是在总局长大的,名单里大部分都是他们的熟人,剩下不认识的大多来自军部。
有些战斗场所中还有异能者留存的陷阱,导致负责清扫的军队也有不同程度的伤亡。
名单公布后,所有人都陷入哀伤之中,兴海分局的众人也不例外。
办公室里死气沉沉的,易霞客趴在桌上小声啜泣,“为什么翟教官他们也会.......”
束宜墨红了眼眶,强忍着才没落泪,“罗毅......”
秦时沉默不言,唐成双拉拢着脑袋,显然也都被沉重的悲伤包围。
牺牲者名单上的人许烨舟几乎一个都不认识,但谁看到长长的名单都会感到难过。
贝岑烟不信隶属三队的异能者会轻易牺牲,见周泽锦推门进来,问:“周泽锦,三队的那几个是怎么回事?”
周泽锦的水鸟可日行千里,还能一次载很多人,找到的尸体都是由他统一送回总局的。
今天早上送完最后一批牺牲者,他就立刻赶回来,还不知道总局公布了牺牲者名单。
听到贝岑烟的问话,他反应两秒,才道:“相慈宁是自愿牺牲的,谢阳蛰和翟萨的死亡原因未知,据说连幽灵和杀人蜂都帮忙查了,依旧没有任何结果。”
“是么。”贝岑烟喃喃着,视线暗暗扫过侯涅生,只有这人有瞒天过海的能力。
侯涅生扫了她一眼,语气坦荡无比,“毛丫头,不要遇到点怪事就往我头上甩锅。”
贝岑烟:“......”
这反应,看来真跟他没关系。
周泽锦坐到椅子上,“对了,三天后总局会举行追悼仪式,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各分局都要派人参加。”
贝岑烟的视线扫过众人,“你们谁想去?”
可能是还沉浸在悲伤中没缓过来,唐成双几人都没给回应。
许明渊摆了摆手,“我和侯涅生就算了,理由组长你懂的。”
周泽锦和薛诚也都拒绝了,前者太累,后者不熟。
最后,还是问话的贝岑烟作为兴海分局代表,顺带捎上的还有许烨舟。
两人第二天一早出发,贝岑烟走前还千叮嘱万嘱咐,都安分点,不要随便搞事。
三天后,追悼大会准点在平燕安全区最大的中央广场上举行。
兴海分局的代表是贝岑烟和许烨舟。
珺省分局的代表是还没回去的霍斩兰和尤晓。
刊省分局的代表是张鸿远和韩绮,还有几个确认回总局任职的新人。
泰省分局的代表是虞潇和蓝染月,褚捷海也想来,但在海里逃亡几天几夜,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时至今日,都省分局和总局的关系依旧很差,来的代表是两个符腾市安全区的负责人。
珠省分局的代表是甘柏卿和沈书尔,确切的说,是甘柏卿用【化身】做的植物分身。
宁省分局肩负戍边重任,本来是要江旭回来作为代表,但江旭拒绝调令,还不告知原因,得亏长期为相慈宁代写报告的吕恒说明了事情原委。
谢阳蛰死后不久,江旭通过动物们不断传话得知了他的死讯,当场就闷闷不乐,一副想哭但不敢哭的模样。
雷斯特当时也有些不对劲,把该交代的事情说完,立马就没了人影,前后不超过两个小时,之后一直处于失联的状态。
几天前,总局停车场的监控录像被人删除,也是那天,端木随确认辞职、回来收拾东西。
极有可能是雷斯特回来找了端木随,两人也是一起离开总局的。
二三两队合并后,岑憬和岑憬共同担任队长。
两人站在追悼队伍最前列,头垂得极低,显然是悲伤到极点。
站在后面点的颜司和萧问远也好不到哪去,对他们而言,关于总局的所有回忆全在三队。
可如今,谢阳蛰和翟萨死亡、霍斩兰确认退队,江旭不再回来,三队更被并入二队不复存在。
再往前追溯,他们最初的队长,金槐也早已离开,跟换了个人似的,不再认他们。
追悼大会刚结束,萧问远就走到岑憬面前,问:“岑队,能辞职么。”
岑憬摇头,“现在还不行,二队需要增添新人,在他们能独当一面前,我们谁都走不了。”
“都?”颜司凑到岑憬面前,低声问:“岑队,你和岑少不会也?”
哪怕事实摆在眼前,岑憬依旧不信谢阳蛰和翟萨会死,更没想过端木随真能离开,一同消失的还有雷斯特。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不知道是哪个瞬间出了错,所有人都分崩离析,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欢闹。
悲伤、愤怒、悔恨.....复杂的情绪压在岑憬心头,压得他难以喘息。
他长舒一口气,借此稍缓些许,哑声道:“晚上找个地方跟你们慢慢说。”
追悼仪式在上午结束,贝岑烟见岑憬等人都沉浸在悲伤中,跟他们道了个别,中午就带许烨舟离开。
晚上,岑憬几人聚在一起,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下。
颜司敲了敲萧问远面前的盘子,示意这小祖宗赶紧吃饭,但自己面前的餐食却一点没动。
他一手托腮,头稍稍歪着,看着很困倦,眼帘微垂,视线无法完全容纳岑憬,“岑队,你不能原谅端木随是真的,但想离开总局也是真的,那次激他就是想借机辞职走人。”
“谁料被端木随摆了一道,他说走就走,不过最根本的还是,你没想过总局和中央真能放人。”
岑琛也没什么胃口,靠在岑憬肩头,补充道:“是,爸放他走的,理由说什么都不告诉我们。”
“那你们呢?”萧问远刚放下筷子,见颜司抬手以示威胁,边往嘴里硬塞边道:“岑队,你们为什么想走?”
岑憬伸手触摸自己的眼下,“对付缪丝姐妹是持久战,空云山一战不是蛛仙叛变,加上你俩帮忙,我和死秃鹫怕是要花几天几夜才能解决。”
“如果真是那样,你们觉得我会变成怎么样?”
会追赶霍斩兰的步伐,踏上金槐的后尘。
颜司垂下的眼帘快速抬上去,萧问远吃饭的动作也是一顿。
岑憬知道两人懂了,将手从眼下移开,顺势用手抚着岑琛的头,“我有私心,想多留点作为人的时间。”
时间是为谁留的,不言而喻。
颜司的眼帘重新垂下,疲倦地呢喃:“都被他摆了一道啊。”
岑琛没听清,问:“颜司,你小声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颜司后仰,靠到椅子上,缓缓闭上眼,“我说,端木随这一跑,可是把我们都丢下了。”
岑憬和岑琛没有接话,萧问远的话本就不多,饭局彻底陷入近乎死寂的沉默。
几人说是来吃饭,但谁都没胃口,把事情说完,就各自回家休息。
回去路上,颜司靠在副驾驶座上都要睡着了,萧问远的声音突兀传来:
“颜司,端木随能辞职离开的理由是什么?”
颜司没睁开眼,用近乎酣睡的语调道:“端木随那人城府深,心机重,怎么可能随意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处理,除非他连自己的死都打算利用。”
“不过我现在没精力去想那些费脑子的弯弯绕绕,这段时间有太多人离开,让我猛然想起一件事情。”
“端木随过了三岁十,随时都可能去死。”
“还记得么,他已经过了三十岁,他要死了,而且就在这半年内,甚至更短。”
“这就是中央和高层放他离开的原因。”
萧问远沉默片刻,应和道:“你说的对,端木随这一跑,确实是把我们都丢下了。”
他用余光看了颜司一眼,补全了下半句:“跟谢阳蛰他们一样,将我们丢在黄泉路外。”
“是啊。”颜司梦呓似地呢喃,“别告诉岑队和岑少,端木随不会让我们找到他的,现在说了,也只是徒增哀伤。”